第82章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2/2)

围观的百姓中,有行商,有脚夫,闻言皆是一愣,随即有人下意识地点头。

朱至澍又道:“本世子整合盐井,以新法制盐,如今蜀王府官盐,雪白细腻,一斤十五文,敞开供应。敢问诸位,盐价是涨了,还是跌了?”

一个胆大的行商忍不住高声回道:“回殿下,是跌了!跌了一半还多!如今我等贩盐的,利虽然薄了,但销量大了十倍不止,挣得反而更多了!”

朱至澍微微一笑,这才将目光转向脸色开始变化的宋知礼:“宋山长,你饱读诗书,可知与民争利这四个字,前提是利从何来?我将盐价从三十文降到十五文,让万千百姓吃得起盐,让贩夫走卒有利可图。请问,我争的是谁的利?”

宋知礼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没想到,对方根本不跟他辩论祖制、经义,而是直接抛出了最扎心的——算术题!

“这……强词夺理!”宋知礼身后一个年轻学子忍不住涨红了脸,“盐铁乃国之根本,岂能以市井小民之蝇头小利衡量!殿下此举,坏了朝廷法度,乱了市场纲常!”

朱至澍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目光依旧锁定在宋知礼身上。

“好,那我们不谈利,谈谈仁义。”

他一指身后那辆板车,声音陡然转冷:“那两个木匣里,装着两颗人头。一颗,是前任四川巡抚王甫元。他治下,官逼民反,饿殍遍地。另一颗,是逆贼奢崇明。他起兵作乱,屠城掠地,川南百姓,十室九空。”

“我杀了他们两个,是为了让四川两千万百姓能活下去。宋山长,你告诉我,是这两颗人头重要,还是两千万条性命重要?”

“以杀止杀,非圣人之道!”宋知礼强撑着辩驳。

“圣人不见血,是因为有人替他们流了血!”朱至澍向前一步,气势陡然攀升,“你们在书斋里高谈阔论,指点江山,可知奢崇明的大军兵临城下时,城中百姓是何等绝望?可知王甫元盘剥税赋时,易子而食是何等惨状?”

他盯着宋知礼的眼睛,一字一顿: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你们吃的俸禄,穿的绸缎,哪一样不是来自民脂民膏?你们不去质问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不去声讨那些祸乱天下的逆贼,却跑来拦住我的车驾,质问我为何要让百姓吃上便宜的盐,为何要杀掉害民的贼!”

朱至澍的声音并不高,却如同一记记重锤,砸在所有士子的心上。

“我再问你,宋山长。你可知,新任四川总督杨鹤大人,圣旨命他即刻赴任,稳定川局。可他人现在何处?”

宋知礼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朱至澍冷笑一声,替他说了出来:“他正在武昌府,与湖广的诸位大人名士,泛舟江上,饮酒作诗,共商国是呢。其中,就有你的恩师,钱谦益钱大人,对吗?”

“轰!”

这句话,不啻于一道天雷,在宋知礼和所有学子的脑海中炸开。

他……他怎么会知道?!

杨鹤密会东林党诸公,这是何等机密之事!他一个远在四川的少年藩王,如何能了如指掌?

恐惧!一种远超道德拷问的,来自绝对权力碾压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宋知礼的心脏。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仿佛在看一个无所不知的鬼神。

朱至澍不再理会他,转身,对着周围所有围观的百姓,拱了拱手。

“耽误大家功夫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登上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所有视线。

“走。”

车队再次启动,缓缓从那群呆若木鸡的士子身边驶过。没有人敢再阻拦,甚至没有人敢抬头。

直到车队走远,宋知礼才浑身一软,瘫倒在地,衣衫已被冷汗湿透。

他知道,自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他们精心准备的道德刀剑,在对方那简单粗暴的民生和情报面前,脆弱得像纸糊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