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左公验棺,肥猪上船(2/2)
“这是从襄阳通汇钱庄抄没的账本。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了赵无臣在钱庄的存银,共计一十三万七千二百两。一个百户,如此巨富,钱从何来?”
左光斗接过账本,只翻了两页,呼吸便猛地一滞。
“这是福记布庄的暗账,记录了赵无臣如何利用东厂之名,巧取豪夺,逼死襄阳富商王恪,侵吞其全家产业的经过。”
“这是漕帮龙头张霸的口供,画押具名,详述了他如何为赵无臣销赃、放贷、残害百姓。”
“还有这个,”朱至澍从另一只箱子里,抽出几封密信,信皮上,盖着东厂特有的火漆印记。
“这是赵无臣与其上线,京城西缉事厂某位档头的往来密信。信中,不仅谈及如何分赃,更提及意图构陷湖广巡抚,染指地方兵权……”
一件,一件。
一桩,一桩。
朱至澍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刻刀,将一张血淋淋的罪恶大网,一刀一刀,活生生地剥离出来,呈现在左光斗面前。
官道上,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朱至澍平静的叙述声,和左光斗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左光斗那张清瘦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红。握着账本的手,青筋毕露,剧烈地颤抖着。
他看的不是账本,是无数被敲骨吸髓的百姓的血泪!
他看的不是密信,是大明朝的根基,正在被这些硕鼠蛀空的恐怖现实!
一旁的朱常洵,脸上的幸灾乐祸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虽然蠢,但也知道,这些东西一旦捅到京城,将是何等惊天动地的风暴!他今天,到底拦下了一头什么样的怪物!
终于,朱至澍停了下来。
他看着双目赤红,浑身颤抖的左光斗,缓缓说道:
“左大人,现在,人证、物证、罪证,俱在。这口棺材,您验完了。”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深沉而有力,仿佛洪钟大吕,震人心魄。
“开棺容易,合棺难。”
“今日,您左佥都御史当面,这棺材盖,是就此合上,只当是本世子杀了一个贪官污吏,小惩大诫?”
“还是……”朱至澍的目光,扫过那一口口装满罪证的箱子,最后,落回左光斗的眼中,一字一句。
“由您来执此利刃,循此脉络,将这盘根错节的腐肉,连根剜起,还我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轰!
左光斗的脑中,仿佛有万千惊雷同时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少年人的意气,没有邀功的得意,只有一种令人战栗的冷静,和一种俯瞰棋局的淡漠。
他不是在请罪,不是在求助。
他是在递刀!
他将一把足以掀翻朝堂的绝世凶刃,亲手递到了自己面前,然后问自己:你,敢不敢接?你,配不配用?
左光斗一生,何曾受过如此诘问!
他看着那口棺材,看着那些铁证,再看看眼前这个少年。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与悲愤,从胸中勃然而起。
“好!”他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却重如泰山。
他一把夺过朱至澍手中的所有密信和口供,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攥住的,是整个天下的公道。
他猛地转身,那双喷火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福王朱常洵。
朱常洵被他看得一个哆嗦,差点瘫倒在地。
“福……福王殿下。”
左光斗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此案,干系国本,都察院,接手了!”
“你,”他伸出手指,直指朱常洵的鼻子,“身为宗室亲王,今日之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便是此案第一人证!”
“传我将令!”左光斗对着自己带来的官差,厉声喝道,“将此棺木、所有罪证,即刻封存!由我部与靖武军共同看管!”
他再次看向面如死灰的朱常洵,吐出了让这位肥王爷彻底坠入深渊的最后一句话。
“福王殿下,你也不必回洛阳了。”
“请殿下……随本官一同押送此案,入京面圣!”
“为国,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