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朝堂之上(1/2)

景阳钟。

陛下,上朝了。

这六个字,像六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左光斗的心头。他骑在马上,被南镇抚司的缇骑护卫着,穿过彰义门,走在京城宽阔的石板街上,脑子里却依旧是嗡嗡作响的钟鸣。

他不是没想过面圣。

他想的是,自己捧着血书,跪在午门外,以死相谏,哭动天听。

他没想过,是以这种方式。

像一个……战利品。

他看着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那个少年,朱至澍换上了一身合乎规制的亲王世子常服,华美精致,衬得他愈发俊朗。

可左光斗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那张俊朗面容下,在卢沟桥的血色夕阳中,居高临下看着许显纯的,那双冷漠如神的眼睛。

“左大人,你以为,我这一路走得这么慢,钓的鱼,仅仅是魏忠贤吗?”

这句话,比卢沟桥上千百具尸体带来的冲击,还要巨大。

原来,自己以为的兵贵神速,在人家眼里,不过是莽夫之见。

原来,自己一路上的挣扎与催促,都只是这盘大棋上,一颗被算计得明明白白的棋子。

他钓的,还有皇帝。

左光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不懂,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远在千里之外的蜀地,是如何能将手伸进这深宫大内,去拨动那根牵动天下人心的神经?

景阳钟,又岂是随便什么人,递个消息就能敲响的?

他不敢再想下去。

队伍穿过棋盘般的街道,最终停在了午门之外。

戚金上前,与禁军交涉,验过圣旨。巨大的宫门,在一阵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

没有净街,没有喝道。

朱至澍、左光斗,以及被铁链捆缚、堵着嘴的许显纯,还有那口薄皮棺材,那顶死寂的福王暖轿,就在无数宫人、太监、侍卫或惊恐、或好奇、或怨毒的目光注视下,一路穿行,最终踏上了奉天殿前的白玉阶。

奉天殿。

大明帝国的心脏。

然而此刻,这颗心脏却显得有些衰老。殿内光线昏暗,巨大的蟠龙金柱上,蒙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与香料混合的古怪气味。

殿中,早已站满了人。

文东武西,泾渭分明。

东侧,以首辅方从哲为首的文官集团,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神情肃穆。而在他们之中,以左都御史杨涟为核心的十几名东林干将,则个个面带红光,眼神锐利,如同一群即将扑向腐肉的饿鹰。

西侧,则是勋贵武臣,同样沉默不语。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丹陛之下,距离龙椅最近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穿大红蟒袍的太监。

他面白无须,神情阴鸷,一双眼睛,如同藏在暗处的毒蛇,死死地盯着从殿外走进来的那一行人。

九千岁,魏忠贤。

当他的目光扫过那口棺材,扫过被扒去官服、狼狈不堪的许显纯时,他那张保养得极好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而当他的目光,最终与那个年仅十四的蜀王世子对上时,朱至澍甚至还对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温和,无害。

却让魏忠贤的后槽牙,瞬间咬紧。

“陛下驾到——!”

一声悠长尖利的唱喏,打破了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山呼万岁。

左光斗也跪在冰冷的金砖上,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向上看去。

只见一个身影,在几名小太监的搀扶下,有些迟缓地,坐上了那张蒙尘的龙椅。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疲惫的胖子。

是的,胖子。

万历皇帝朱翊钧,身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龙袍,而非隆重的大朝礼服。他体态臃肿,脸色苍白,眼袋浮肿,长长的胡须也有些疏于打理。

他靠在龙椅上,半眯着眼睛,仿佛对眼前这满朝文武,以及殿中这诡异的证物,都提不起半点兴趣。

这,就是那个二十多年不上朝,却依旧将帝国权力牢牢握在手中的,大明之主?

左光斗心中,竟生出一丝荒谬之感。

“都起来吧。”

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久不理事的慵懒。

“朕……许久没上朝了。吵起架来,怕是没你们利索。今天,朕只看,你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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