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内部的审判(2/2)
“我提议,我们让零号听到所有观点后,给他一个陈述的机会。然后,不是由我们决定,而是由我们和他共同设计一个解决方案——一个既尊重我们的价值观,又考虑到现实后果的方案。”
这个提议引发了新的争论:让罪犯参与对自己的判决?这合理吗?
苏沐晴支持了林墨:“如果我们相信对话的力量,那么即使是最困难的对话也必须尝试。如果我们只与同意我们的人对话,那不算真正的对话。”
最终,经过又两个小时的争论,社区同意了这个不同寻常的提议。
零号被带到台前,第一次被允许自由发言。
他环顾全场,眼神依然平静,但多了一些难以辨识的东西。
“我观察了你们的讨论,”他开始,“我理解三个阵营的论点。我也理解,从你们的角度,我有罪。”
他停顿了一下:“但我想分享一些你们不知道的背景。”
零号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他不是末世后的“新人类”,而是病毒爆发前的产物。他是一名神经科学家,在病毒爆发初期,他的研究团队被军方征用,研究“意识增强”技术以应对危机。
“最初的目的是好的:增强士兵的战场决策能力,增强医生的诊断精准度,增强救援人员的心理韧性。”零号说,“但就像许多技术一样,它被滥用、被扭曲。”
他透露,园丁新秩序的核心成员,大多是那个项目的幸存者。他们经历了强制改造,经历了“优化”,然后开始相信那是人类的未来。
“我曾经反抗过,”零号的平静终于出现裂痕,“当他们想对我的女儿进行‘早期优化’时,我反抗了。结果...她成为了第一个完全成功的‘新人类模型’。她不再认我是父亲,她称我为‘前代遗传材料提供者’。”
大厅里一片死寂。
“从那时起,我做出了选择:如果我无法拯救她,至少我要确保理解这个过程,确保未来可能帮助她恢复,或者至少...防止更多人经历同样的事。”零号的声音第一次颤抖,“所以我成为了‘零号’——第一个自愿接受完整改造的前代人类。我保留了我的记忆和认知,但接受所有‘优化’,以便从内部了解这个系统。”
他看向苏沐晴:“你今天展示的东西...唤醒艾利克斯的方法...那是我一直在寻找但没找到的。不是外部对抗,而是内部确认。不是消除程序,是用人性矛盾使程序失效。”
这个揭露改变了一切。
零号不是单纯的加害者,他是试图从内部改变系统的受害者。
但问题依然存在:他的参与是否减轻了他的罪责?他是否对那些被他“优化”的人负有责任?
零号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不请求宽恕。我确实参与了那些改造,即使我的动机不同,我的双手同样沾满了他人的痛苦。我愿意接受任何你们认为合适的惩罚。”
他提出一个建议:“但如果你们允许,我想提供一个替代方案:让我回去。不是作为自由的使者,而是作为你们的内应。我可以提供情报,可以暗中协助解救其他被改造者,可以从内部破坏他们的系统。”
这个提议引发了新的复杂考虑:相信一个承认参与罪行的人?接受一个双面间谍的提议?
讨论再次激烈展开,但这一次,气氛有所不同。零号的人性故事——他失去的女儿,他的矛盾动机,他的自愿牺牲——让人们看到了灰色地带,而不是简单的黑白。
最终,经过又一小时的辩论,社区达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共识:
1. 零号不被处决,也不被无条件释放。
2. 他将被允许返回园丁新秩序,但必须植入一个由小雨团队设计的意识信标——不是控制装置,而是一个透明监控和紧急通讯装置。
3. 他必须定期提供情报,优先协助解救其他非自愿改造者。
4. 三个月后,他将返回穹顶接受评估,基于他的行动而非言语。
5. 在此期间,穹顶将派遣一个观察小组(由志愿者组成)在安全距离外监控,确保协议执行。
这个方案不是任何阵营的完全胜利,而是三个阵营的妥协:激进派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监控和问责;谨慎派得到了情报机会;
仁慈派得到了救赎和转变的可能性。
投票结果:68%支持,22%反对,10%弃权。不是一致,但足够推动。
在零号离开前夜,苏沐晴去见他。
“你为什么告诉我们那些?”她问,“关于你的女儿,你的选择。你可以保持冷漠的执行者形象,那样对你更安全。”
零号沉默良久:“因为你们让我想起了..病毒爆发前的世界。不是完美的世界,但是人们还在努力分办对错,还在为价值观争吵,还在相信对话可能性的世界。”
他看向窗外的星空:“在我们的设施里,没有争吵。只有效率计算,只有优化方案,只有集体决策。很高效,但很..空洞。”“你想回来吗?”苏沐晴轻声问,“不是作为间谍,作为一个人?”
零号第一次露出了可以被称为微笑的表情:“如果我能在帮助其他人找到回归之路后,还有资格回来的话?.是的,我想。”
第二天清晨,零号离开。小雨植入了意识信标,观察小组准备就绪。
刘振在送行时对他说:“我不原谅你。但如果你真的做你承诺的事,三个月后,我愿意重新评估。”
零号点头:“这就够了。谢谢。”
目送零号和他的护卫消失在晨雾中,林墨感到社区经历了一次深刻的内部审判。不是对零号的审判,是对自己的审判。
他们面对了愤怒与宽恕的冲突,正义与慈悲的矛盾,原则与现实的权衡。他们没有找到完美答案,但他们找到了一起寻找答案的方式。
而在返回园丁新秩序的路上,零号通过意识信标发送了第一条加密信息:
“已安全返回。第一项情报:园丁高层已知晓穹顶的存在。分歧严重。一派视你们为威胁,主张清除;一派视你们为研究对象,主张捕获分析;极小一派?视你们为希望。我将尝试扩大第三派。下一条信息在72小时后。保持警惕。”
审判结束了,但后果刚刚开始。
而穹顶社区,在这个破碎的世界中,继续学习最艰难的课程:如何在不完美的选择中,保持人性的完整;如何在面对明显邪恶时,不让自己也成为邪恶的一部分;如何在愤怒中,仍然为改变保留可能性。
因为最终,审判的目的不是惩罚,是学习;不是复仇,是修复;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
而新的开始,总是伴随着风险、不确定,但也许,也伴随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