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最后的幸存者（1/2）

黎明时分的天际公寓废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宁静。

自毁的研究站在地下深处闷声坍塌，扬起遮蔽晨光的尘埃云，却没有撼动这座混凝土与钢筋铸就的孤岛。林墨背着小雨爬上最后一段瓦砾坡道时，看见穹顶完好无损地矗立在废墟顶端，透明外壳反射着初升的朝阳，像一颗悬浮在灰烬中的巨大泪珠。

防御墙外，怪物的尸体与园丁部队的机械残骸交叠堆积，绿色的生物血液与黑色的机油混流成粘稠的溪流，在低洼处汇聚成令人作呕的水洼。空气中弥漫着臭氧、血腥和焦糊的复合气味，连晨风都无法吹散。

但墙内是另一种景象。

医疗区挤满了伤员，痛苦的呻吟与压抑的啜泣交织。老王躺在简易手术台上，陈博士正为他处理腿上感染的伤口，尽管麻醉剂早已耗尽，老王只是咬着一块布，额头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苏沐晴被安置在临时搭建的监护床位上，仍处于昏迷状态，但生命体征平稳。她的脸颊在晨光中苍白如纸，睫毛在眼睑上投下细微的阴影，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当林墨背着小雨穿过气闸舱时，所有能行动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聚焦在这个陌生的女子身上。她伏在林墨背上，长发散落，白色的实验服沾满污迹，手臂无力地垂着。

“这是...”陈博士抬头，手中的手术钳悬在半空。

“于小雨。”林墨将小雨轻轻放在一张空着的担架上，“陈远舟的爱人，潘多拉计划最初的...参与者。”

这个名字在幸存者中引发了低语。陈远舟的笔记本被传阅过，他的故事大家都知道——那个为了拯救爱人而反抗整个系统的悲剧英雄。而现在，这个传说中的女子就在眼前，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瓷器。

陈博士立即放下手头工作，上前检查小雨的状况。他翻开她的眼睑，检查脉搏，用便携扫描仪扫描她的身体...

“生命体征极度虚弱，但稳定。有严重营养不良和长期卧床导致的肌肉萎缩迹象。大脑活动...异常。”他皱眉看着扫描数据，“脑波显示多重频率叠加，像是有多个意识在同时活动。这在医学上是...”

“不可能的。”小雨突然开口，声音微弱但清晰。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她睁开眼睛，瞳孔在晨光中收缩，眼神从茫然逐渐聚焦，最终落在林墨脸上。

“是你...带我出来的。”她说，不是疑问，是确认。

林墨点头：“你觉得怎么样？”

小雨试图坐起，但失败了。陈博士扶住她，在她背后垫上软垫。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而好奇的面孔，扫过简陋的医疗设备，扫过窗外废墟的惨状...

“我睡了多久？”她问。

“从病毒爆发算起...大约八个月。”林墨回答。

小雨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当她再次睁眼时，眼中有了某种决断。

“时间不多了。”她说，“园丁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他们会重新集结，会动用更强大的力量。你们需要知道一切。”

她看向陈博士：“有能记录的东西吗？纸笔，录音设备，什么都行。”

陈博士递给她一个平板电脑和触控笔。小雨的手指颤抖着，但握笔的姿势依然专业——那是长期实验室工作留下的肌肉记忆。

她开始画。不是文字，是图表，是分子结构，是能量流图...

“潘多拉计划的基础是我在空间物理学上的发现。”她一边画一边说，声音逐渐稳定，“我找到了一种方法，可以在特定条件下打开微观尺度的空间裂缝，连接我们宇宙与一个...能量更活跃的平行宇宙。理论上，这种连接可以用来获取无限清洁能源，或者...加速生物进化。”

“但实验失控了。”林墨说。

小雨点头，笔尖在平板上快速移动，绘制出复杂的公式：“不是意外失控，是有人故意破坏。李维然，深蓝的董事长，他收买了我实验室的助手，在实验参数上做了手脚。结果能量泄漏，与实验室里一种用于感冒病毒研究的载体结合...”

她停下笔，抬头看着所有人：“病毒本身不致命。它只是载体，携带了我的空间能量标记。问题在于后续注射的‘催化剂’——那是李维然团队根据我的研究逆向开发的基因修改剂。真正的杀人工具是催化剂，不是病毒。”

真相的第一块碎片：病毒是无辜的载体，催化剂才是凶器。

“但为什么？”一个年轻女医疗志愿者问，“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权力。”小雨的回答简单而残酷，“李维然和园丁理事会的其他人相信，人类文明已经走向终结。资源枯竭，环境崩溃，社会分裂...他们想用‘大清洗’来重启，然后建立一个由他们控制的‘新人类’社会。而我的研究，给了他们工具。”

她继续画，这次是组织结构图：“园丁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网络。十二个理事会成员，分布在全世界，各自控制着一个区域。而园丁长...陈远舟的黑暗面，是他们的协调者。但即使是他，也不知道所有成员的完整身份。他们互相防备，互相制衡，这是他们的弱点。”

“我们能利用这个弱点吗？”老王忍着痛问。

“可能。”小雨说，“我有...一些数据。在长期监禁中，陈远舟的来访，园丁长的审问...他们无意中透露的信息。我需要时间整理，但...”

她突然剧烈咳嗽，平板从手中滑落。陈博士立即给她注射了镇静剂和营养液，她的呼吸才逐渐平稳。

“她需要休息。”陈博士说，“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极限。”

林墨点头，示意其他人继续工作。他拿起小雨滑落的平板，上面已经绘制了密密麻麻的图表和公式。即使只是匆匆一瞥，他也能看出这些信息的价值——深蓝的核心研究，园丁的组织结构，甚至可能有...对抗催化剂的方法。

他将数据传输到控制室服务器，设置了多重加密。然后走向苏沐晴的床位。

她的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陈博士跟过来，低声说：“她的生命体征虽然稳定，但脑波活动异常低。像是在...深度休眠，但又不是自然睡眠。可能是在意识连接中消耗过大，需要时间恢复。”

“多久？”

“不知道。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永远。”

林墨握住苏沐晴的手。她的手冰凉，但当他握紧时，指尖似乎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在里面。”他低声说，“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他相信这一点，因为他自己也经历过那种深度意识连接后的疲惫——就像灵魂被掏空，需要时间重新填满。

但时间是他们最缺的东西。

“穗，外部情况。”

控制台屏幕亮起，显示着无人机侦察画面：园丁的部队确实在撤退，但有序地，没有溃散。他们在十公里外重新集结，数量比进攻时更多——显然有增援到达。

“检测到重型装备信号：至少五辆装甲车，三架武装直升机，还有...一个未知的大型热源，尺寸相当于小型建筑，正在从东南方向缓慢移动。”

大型热源。可能是园丁的新型武器，也可能是...

“是‘收割者’。”小雨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她并没有睡，只是闭着眼睛休息，“园丁的终极生物兵器，结合了机械装甲和改造生物组织的移动堡垒。陈远舟...不，园丁长提过它。设计用途是清理大型幸存者据点，能承受重火力攻击，配备生物武器和电磁脉冲装置。”

收割者。这个名字本身就令人不寒而栗。

“多久会到？”

“以它的移动速度...最多十二小时。”小雨睁开眼睛，“但他们会先让直升机侦察，确认我们的防御状态。然后...总攻。”

十二小时。他们只有半天时间准备下一场，可能也是最后一场战斗。

林墨看向窗外。幸存者们正在清理战场，回收还能使用的武器，埋葬死者——人类和怪物的尸体分开埋葬，这是林墨的要求，他说：“它们为我们战斗，值得尊重。”

怪物的尸体比人类多得多。它们在战斗中冲在最前面，用身体抵挡子弹和爆炸。那些幸存的个体聚集在废墟边缘，舔舐伤口，发出低沉的悲鸣。它们也失去了许多同伴。

“那些生物...”小雨看向窗外，“它们也是我的‘孩子’。陈远舟用我的基因样本和多种动物基因创造了它们。他原本想制造的是...新形态的生命，能够与人类共存的智慧生物。但园丁扭曲了计划，把它们变成了武器。”

“它们能思考吗？”林墨问。

“基础思考。有情感，有记忆，能学习。陈远舟教它们简单的语言，教它们分辨善恶...至少，他试图教。”小雨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我看到它们在战斗，在保护你们。这说明...他成功了，至少部分成功了。”

林墨想起“向导”，想起那些怪物在战斗中的协作，想起它们接受治疗时的配合...是的，它们不仅仅是野兽。

“如果我们能沟通...”他有了一个想法，“如果我们能和它们真正合作，而不是简单地指挥...”

“需要桥梁。”小雨说，“像我这样的人，或者...苏沐晴。她的生命感知能力，如果能恢复，可能是完美的桥梁。”

但苏沐晴在昏迷中。

除非...

林墨看向小雨：“你有陈远舟的所有研究数据。关于能力觉醒，关于基因共振...有没有办法加速苏沐晴的恢复？”

小雨沉思片刻：“理论上，有。陈远舟开发过一种神经刺激设备，能加速大脑修复。但需要精密操作，而且...风险很高。如果刺激过度，可能导致永久性脑损伤。”

“设备在哪里？”

“研究站应该有，但...”她看向窗外塌陷的地面。

“自毁了。但数据还在，我们有深蓝的所有研究资料。”林墨转向陈博士，“能根据数据复制设备吗？”

陈博士面露难色：“理论数据到实际设备...需要专业设备，特殊材料，时间...我们没有这些。”

“我们有这个。”林墨抬起手，空间感知展开，“我的能力现在可以操纵微观结构。如果有详细图纸和材料...”

小雨的眼睛亮了：“理论上可行！空间操控在微观尺度的应用...陈远舟研究过，但他没有觉醒这种能力。如果你能做到...”

“那就开始吧。”林墨已经走向控制台，“穗，调出所有关于神经刺激设备的设计资料。陈博士，列出需要的材料清单。小雨，你指导我操作。”

命令迅速执行。材料从废墟中回收，从库存中调取，甚至从损坏的设备中拆解...在末世，物资永远短缺，但创造力可以弥补。

两小时后，所有材料和数据准备就绪。林墨站在工作台前，闭上眼睛，空间感知覆盖了面前的零件。

这不是简单的转移或切割，是精密的组装，是原子级别的操作。他需要将数十万个零件按照精确到微米的规格组合，需要构建复杂的电路，需要灌注特殊的导电凝胶...

他的额头渗出冷汗，鼻腔开始发热，但这次他提前注射了神经镇定剂，疼痛被压制在可承受范围内。

小雨坐在旁边，通过平板指导：“第七层电路板，第三排接口，需要银-碳纳米管复合材料...对，现在注入绝缘层...”

她的专业知识令人惊叹。即使在被囚禁八个月后，她的科学素养依然完好，每个指令都精准无误。

陈博士在一旁记录数据，同时监控林墨的生命体征：“血压在升高，心率140...脑波活动达到危险阈值...”

“继续。”林墨咬牙坚持。

零件在空中悬浮，自动组合，焊接，封装...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快速而精准地工作。围观的幸存者们屏住呼吸，看着这近乎魔法的景象。

一小时后，设备完成。

它是一个头盔状的装置，内部布满细小的电极，连接着一个便携控制单元。外观粗糙，因为材料有限，但核心功能应该完整。

“测试。”小雨说。

陈博士连接测试仪器。数据显示：电极灵敏度正常，电流输出可调，频率范围符合要求...

“理论上能用。”陈博士谨慎地说，“但实际应用...”

“我来测试。”林墨拿起头盔。

“不行！”小雨和陈博士同时反对。

“你是我们最重要的战力，不能冒险！”

“但苏沐晴也是。”林墨平静地说，“而且，我对自己的能力有了解，知道如何控制风险。如果是其他人，可能...”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清楚：其他人可能承受不住这种设备的刺激。

“至少让我先进行动物实验...”陈博士还想争取。

“没有时间了。”林墨看向窗外，远处的天空已经出现黑点——园丁的侦察直升机，“而且，我们也没有实验动物。”

他走向苏沐晴的床位，将头盔轻轻戴在她头上。电极自动调整位置，贴合她的头皮。

“设定参数：最低刺激强度，theta波段，持续十分钟。”小雨指导，“如果有任何异常，立即停止。”

林墨点头，启动设备。

头盔发出轻微的嗡鸣，指示灯开始闪烁。苏沐晴的身体轻微抽搐了一下，然后恢复平静。

监视器上，她的脑波活动开始变化：从几乎平坦的线条，逐渐出现规律的波动...

“有反应。”陈博士盯着数据，“但还不稳定。”

五分钟过去。苏沐晴的睫毛颤动，手指弯曲...

七分钟。她的呼吸变得稍快，眼皮下的眼球在快速转动...

九分钟。她突然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眼神先是茫然，然后聚焦，看到林墨的脸时，闪过一丝安心。

“我...”她开口，声音沙哑，“我睡了多久？”

“不长。”林墨关闭设备，取下头盔，“但足够我们担心了。”

他帮助她坐起，喂她喝了一点水。苏沐晴环顾四周，看到小雨时愣了一下，但似乎通过残存的意识连接理解了什么，只是点头致意。

“外面...”她问。

“园丁在重新集结，十二小时后会有总攻。”林墨简单汇报情况，“但我们有小雨，有了深蓝的所有研究数据，还有...”他看向窗外那些怪物，“我们的盟友。”

苏沐晴闭上眼睛，感知展开。虽然虚弱，但她的能力还在。她能感觉到那些怪物的情绪：悲伤，疲惫，但还有...决心。它们在等待，在准备下一场战斗。

“它们在问...”她轻声说，“接下来怎么办？”

这是一个问题，也是一个希望。

怪物们在主动询问。它们在寻求指导，寻求合作。

这意味着它们不仅仅是听从命令的工具，是有自主意识的生命体。

林墨看向小雨：“你能和它们沟通吗？用陈远舟教你的方式？”

小雨点头：“陈远舟设计了一套简单的手势语言，结合声音频率...我可以试试。”

她被搀扶到窗边。外面的怪物们看到她，突然激动起来——不是攻击性的激动，是...认出？它们聚集到窗前，发出各种声音，挥舞肢体...

小雨做了几个手势，发出特定的音调。

怪物们安静下来，然后集体做了一个动作：右肢放在胸前，微微低头。

“这是...”苏沐晴感知着，“尊重。它们在向你致敬。”

小雨的眼中泛起泪光：“它们记得我。即使过了这么久，即使我被变成了那样...它们记得。”

她开始用更复杂的手势和声音与怪物们交流。起初缓慢，试探，然后越来越流畅。怪物们回应，提问，甚至...争论？

“它们在讨论战术。”苏沐晴翻译着感知到的情绪，“有些认为应该主动出击，有些认为应该固守...它们在像真正的战士一样思考。”

这让所有人震惊。这些被深蓝创造的生物，不仅有了智慧，还有了战略思维。

“那么，”林墨说，“让我们和它们一起制定计划。不是我们指挥它们，是我们合作。”

接下来的几小时，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奇特的军事会议：

一边是人类幸存者：林墨，小雨，陈博士，老王（虽然躺着但坚持参与），还有几个楼层代表。

另一边是怪物代表：向导，还有几只明显更聪明的个体，通过小雨和苏沐晴作为翻译。

会议在穹顶内进行，怪物们站在窗外，通过手势和声音参与讨论。

“收割者是移动堡垒，重型火力可能无效。”小雨分析着数据，“但它有一个弱点：能源核心在顶部，虽然有装甲保护，但如果能精确打击...”

“我的空间切割可以穿透装甲。”林墨说，“但需要接近到三十米内。收割者肯定有近防系统。”

“我们可以吸引火力。”老王提议，“用剩余的车辆制造佯攻，分散它的注意力。”

“怪物们可以从地下接近。”苏沐晴转达怪物的建议，“它们擅长挖掘，可以从地下突袭，攻击它的底部支撑结构。”

“但底部也有防御...”

讨论激烈但有序。人类提供技术和策略，怪物提供独特的视角和战术。小雨作为桥梁，不仅翻译语言，也解释双方的想法。

最终，计划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