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铁三角的羁绊(1/2)

江城警局宿舍三楼的窗户关得严丝合缝,厚重的藏青绒布窗帘像道密不透风的墙,将正午的强光死死拦在外面。房间里只开着盏老式台灯,昏黄的光晕圈住书桌一角,剩下的空间都浸在灰沉的阴影里,连空气都带着陈腐的滞重感。张婷婷蜷缩在木椅上,身上裹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夹克——那是父亲张宏远当副院长时常穿的,衣料上残留的烟草味混着饼干碎屑的甜腻,成了房间里唯一清晰的气味。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桌角那叠案卷,最顶上的自首笔录边缘已被磨得起毛,“张宏远”三个字的签名处,墨迹被眼泪泡得发皱,晕开一小片灰黑,像块嵌在纸上的旧疤。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第三次,屏幕亮起又暗下,是耿旭发来的消息:“婷婷,我买了老陈记的热干面,加了双倍酸豆角,在你宿舍楼下。”她抬手按了按发涩的眼眶,视线落在桌角的相框上——那是她十八岁生日时和父亲的合影,张宏远穿着警服,笑得眉眼弯弯,正帮她把生日帽戴正。照片里的父亲还没白发,脊背也挺得笔直,不像现在这样,在自首笔录上签字时,手都止不住地发抖。

“是我亲手送他进去的……”她喉间滚出这句呢喃,声音沙哑得像吞了碎玻璃。三天前的场景还在眼前:她攥着父亲和赵天成的通话录音、鼎盛集团的资金流向表,在警局门口的香樟树下站了两个小时,秋风卷着落叶扫过脚踝,手机在掌心被汗浸得发滑。最终拨通耿旭电话时,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当手铐“咔嗒”扣在父亲腕上,张宏远回头看她,没有骂,没有怨,只轻轻说了句“婷婷,好好吃饭”,那双眼眶泛红的疲惫模样,像根生锈的针,扎得她连呼吸都带着疼。这三天,她把自己关在宿舍,案卷翻了不下五遍,每一页都映着父亲被带走的背影,同事的电话被她按成静音,连走廊的脚步声都让她心惊。

敲门声突然响起,带着熟悉的节奏——三短一长,是她和耿旭约定的紧急联络暗号,此刻却轻得像怕惊碎什么。她把头埋进膝盖,听着脚步声在门口停稳,连呼吸都屏住了。“婷婷,”耿旭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刻意放低了语调,带着点笨拙的温和,“老陈记的热干面我放保温袋里了,酸豆角单独装着,你要是不想开门,我从门缝塞进去?”他顿了顿,听见门内没动静,又补了句,“尚柳说,你上次念叨的芋圆奶茶,三分糖加珍珠,凉了就不好喝了。”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台灯的电流声,只有张婷婷压抑的抽气声断断续续。门外的尚柳轻轻扯了扯耿旭的袖口,示意他别再提吃的——她比谁都清楚,张婷婷现在缺的不是热食,是迈过心里那道坎的力气。尚柳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声音放得比棉絮还轻:“婷婷,我整理十年前碎尸案的家属材料时,收到封王秀莲阿姨的信。信封是用牛皮纸糊的,边角磨得起毛,里面的信纸折了八层,字是用圆珠笔写的,笔画都带着颤,开头就说‘张警官,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总算有人肯查鼎盛的案子了’。”她听见门内的抽气声猛地顿了下,又补了句,“信我放门口脚垫上了,你看完要是想聊聊,敲三下门就行,我们就在楼梯间等着。”

又过了几分钟,门终于“咔嗒”一声开了条缝。耿旭和尚柳看到门后的张婷婷时,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外套上还沾着饼干屑,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灵动的眼神此刻空洞得像口枯井。“先进来吧。”她侧身让两人进来,声音里没有一丝力气。

宿舍里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书桌上堆着吃剩的饼干袋和空矿泉水瓶,案卷散落得到处都是,最上面的一页写着“张宏远 涉案金额120万元”。耿旭放下手里的热干面和奶茶,默默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尚柳则走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把案卷整理好,将那杯还冒着热气的奶茶放在她手边:“先喝点热的,暖暖胃。”

张婷婷没碰奶茶,视线像黏在相框上似的,突然抬头时,眼眶红得像浸了血的樱桃:“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特不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死死抠着夹克袖口,布料被捏得发皱,“我爸是犯了错,可他是为了我啊!那年我在国外留学,交不起学费跟他哭,电话里静了十分钟,他才说‘爸来想办法’。他一个月工资才四千多,要供我读书,要养生病的我妈,赵天成就是抓着这点逼他——说不签就举报我留学材料造假!”她把脸埋进膝盖,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他以前在派出所当片警,帮老人找猫都要跑三趟,他不是坏人,是我拖累了他……”

耿旭停下手里的扫帚,走到她面前,慢慢蹲下身——这个动作让他和她平视,避免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婷婷,我知道你难受。”他的声音很稳,像沉在水里的石头,“但你有没有想过,张叔自首的时候,眼里不是绝望,是松了口气。”他从口袋里掏出张塑封的照片,递到她面前——张宏远穿着囚服,坐在会见室的铁桌前,手里捧着张婷婷送他的保温杯,指腹摩挲着杯身的花纹,脸上带着难得的平静,“他跟我说,这些年他每天都做噩梦,梦见工程坍塌的钢筋,梦见李建国师傅的轮椅。看到你为了查案熬得眼睛发红,他比谁都难受。现在他自首了,反而能睡踏实了。”

尚柳搬了张凳子坐在她身边,翻开案卷时,指尖特意避开了“张宏远”的名字,直接点在附页的事故现场照片上:“婷婷,你看这张。十年前工程坍塌,三个工人被埋在钢筋水泥里,李建国师傅的腿被砸断,到现在还得靠轮椅。”照片里的老人坐在巷口的修鞋摊前,轮椅上搭着块洗得发白的布,修鞋锥子扎破过他的手,伤口结了层厚厚的茧,“他儿子本来考上了大学,为了给父亲治病,背着铺盖去工地搬砖;女儿初中就辍学,在餐馆洗碗洗到手指脱皮。你父亲拿的120万‘好处费’,是这家人十年的救命钱、学费钱,是李师傅坐在寒风里修一千双鞋都赚不回来的数。”尚柳把照片轻轻扣上,声音轻却坚定,“他是为了你,但也把别人的人生拖进了泥里。这不是‘为了女儿’就能抹平的错。”

张婷婷的身体猛地一震,指尖攥得死死的,指甲掐进掌心。她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这些天她一直刻意回避,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以此减轻内心的愧疚。“可我还是没法原谅自己……”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桌面上,“是我亲手把证据交给你的,是我把他送进看守所的。”

耿旭沉默了片刻,突然站起身:“婷婷,跟我去个地方。”他拿起挂在门后的外套,递给她,“去了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原谅自己。”尚柳也站起身,帮她把奶茶装进包里:“去吧,那里有你想知道的答案。”张婷婷看着两人坚定的眼神,犹豫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慢慢站起身,穿上了外套。

车子驶出市区,向三十公里外的青山乡开去。张婷婷靠在副驾后座,脸贴着冰凉的车窗,看着窗外的稻田从青绿渐变成金黄,又被远处的青山吞没。耿旭没开音响,仪表盘的蓝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悄悄把空调温度调到24度——他记得张婷婷一紧张就手脚发冷,上次查案蹲守时,他就这么调过温度。尚柳坐在副驾,从背包里摸出包原味薯片,拆开后轻轻放在后座扶手箱上,包装袋的撕口朝向张婷婷那边,那是张婷婷难过时最爱吃的,她说脆生生的口感能压下心里的闷。一个小时后,车子拐进青山乡小学的校门,操场上的欢笑声撞碎了车厢里的沉默,阳光透过香樟叶筛下来,在地上织成金色的网,连空气里都飘着青草的味道。

“这里是?”张婷婷疑惑地问道。耿旭推开车门:“你去年不是牵头搞了个反霸凌公益活动吗?青山乡小学是试点学校,我们去看看。”三人走进校园,远远就看到教学楼的墙上贴着许多色彩鲜艳的海报,海报上画着孩子们手拉手的图案,上面写着“拒绝霸凌,守护成长”。

一个瘦小的男孩正站在海报前,给几个低年级的小朋友讲解着什么,他的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完全不像去年那个被霸凌得不敢说话的孩子。张婷婷认出他是小宇,去年她第一次来这里时,小宇躲在教室的角落里,胳膊上还带着淤青,连头都不敢抬。“小宇!”尚柳笑着朝他挥手。

小宇的眼睛亮得像浸了晨露的黑葡萄,攥着张婷婷的手时,掌心带着跑出来的热气,还沾着点水彩颜料的蓝渍:“耿警官,尚警官,张姐姐!你们怎么来啦!”他拉着她往教学楼跑,小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哒哒”响,指着墙上的海报墙,声音脆生生的像刚摘的黄瓜:“张姐姐你看!这都是我们画的反霸凌海报!以前三年级的壮壮总抢低年级同学的橡皮,现在他看到海报就躲着走,上次还帮小琪捡了铅笔呢!”他踮起脚尖,够着最中间那张色彩最鲜艳的,“这张是我画的!你看这个穿警服的姐姐,扎着高马尾,胸前别着警徽——就是你去年来给我们讲课时的样子!”他突然凑近张婷婷耳边,小手捂着嘴小声说,“我以前被壮壮堵在厕所里抢钱,是你教我们‘遇到欺负要喊出来,要告诉老师’,现在我还是班级小调解员呢!”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歪歪扭扭记着“小浩和小宇吵架,已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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