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1/2)

上海滩的春天,空气里总浮着一层湿漉漉的暖意。法租界边缘僻静的里弄深处,茯苓蜷在亭子间朝南的小窗下,看着阳光把晾衣竹竿的影子一寸寸拉长。隔壁收音机咿咿呀呀放着周璇的《夜上海》,油锅里煎鱼的嗞啦声混着吴侬软语的闲聊,从木板缝隙里渗进来。

这是组织给她的静默期。电台危机暂缓,陈明楚被技术故障和内部倾轧缠得焦头烂额,地下战线仿佛突然沉入水底,连水泡都看不见几个。

她没让自己闲下来。清晨练【归元诀】,气息在丹田流转时能听见弄堂里刷马桶的哗啦声;上午研读油印的《形势简讯》,纸张粗糙的触感和油墨微苦的气味让她保持清醒;下午擦拭枪支,枪油的味道混合着窗外飘来的栀子花香,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但每当夜色浸透窗棂,那种沉甸甸的钝痛就会准时袭来——老马哼着山西民歌的沙哑嗓音,子弹壳烙进掌心的温度,血渗进泥土的深褐色……

她向组织申请探望老马的家人。批准下来那天,正好飘着细雨。

南市棚户区的巷道窄得像伤口,雨水混着污水在青苔石板上蜿蜒。茯苓提着用旧报纸包的点心,在一间木板搭的窝棚前停下。门帘是用破麻袋缝的,被风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灶台上半锅清可见底的菜粥。

老马的妻子是个瘦小的妇人,手指关节粗大,接点心时手抖得厉害。“您是……”她眼神里有种小心翼翼的警惕。

“我是马叔在纱厂做工时帮过的远房侄女。”茯苓照准备好的说辞低声道,将用手帕裹好的抚恤金塞过去。手帕角上绣着朵小小的梅花——那是姚慧前天连夜绣上去的,“厂里给的抚恤……您收着。”

妇人捏到那叠钱的厚度,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着要推拒。茯苓按住她的手,触到一手厚茧和裂口。“该收的。”她声音发紧。

里屋传来咳嗽声。一个瘦骨伶仃的男孩钻出来,十岁上下,眼睛却亮得像淬过火的玻璃珠子,直直盯着茯苓。那是老马的儿子小石头。

妇人终是收下了,用围裙角死死攥住手帕,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补丁摞补丁的膝盖上。“他……走的时候,疼不疼?”

茯苓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她想起老马最后推开她时的力道,想起子弹穿透身体时闷钝的声响。“很快。”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马叔是英雄。”

离开时雨下密了。茯苓走到巷口回头,看见小石头还站在窝棚门口,没打伞,就那样直挺挺站着望着她。雨水顺着他额发往下淌,那眼神却烫得人心里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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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姚慧来访,拎着一小捆苋菜和巴掌大一块五花肉。两人蹲在煤球炉边摘菜,苋菜根部的泥土沾了满手。

“我去看了小马姐。”姚慧忽然开口,声音压得低,摘菜的动作却没停,“她在女中念书,成绩很好。我问她将来想做什么,她说想当老师。”她顿了顿,“像老马叔,话不多,但心里有股劲。”

锅里水开了,白汽蒸腾起来模糊了姚慧的脸。茯苓把肉切成薄片,刀锋划过肉质的纹理,发出均匀的沙沙声。

“组织上评估了这次的电波战。”姚慧往锅里撒了把盐,“说你提出的‘游击发报’和‘环境预警’概念,至少救了四个电台小组。”她抬起头,眼镜片蒙着水汽,“老徐让我带话——‘谢谢你不只想着完成任务,还想着怎么让更多人活下来’。”

茯苓把肉片滑进锅里,嗞啦一声响,油香漫开来。“是老马叔用命换来的经验。”她盯着翻滚的汤水,“不能浪费。”

饭菜上桌时天已擦黑。两人对坐着默默吃,煤油灯把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吃到一半,姚慧忽然放下碗,筷子搁在碗沿发出轻响。

“我昨晚梦见老马叔了。”她声音有点抖,“梦见他还在纱厂锅炉房,浑身是汗,却笑着递给我一个烤红薯,说‘小姚啊,趁热吃’……”她说不下去了,抬手狠狠抹了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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