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积分与回响（1/2）

李安几乎是凭着本能逃出了哨站，重新没入死亡峡谷边缘的荒芜山岭。

他不敢停留，拖着疲惫不堪、精神近乎崩溃的身体，向着与鱼人向导约定的汇合点亡命奔逃。

直到确认身后再无追兵，他才瘫倒在一处岩石缝隙中，剧烈地喘息，呕吐。

大脑里仿佛有一柄无形的重锤，在规律而残忍地敲打着。

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沉闷的、扩散的钝痛，伴随着每一次心跳，在颅腔内掀起阵阵抽动的浪潮。

但这物理层面的疼痛，比起随之而来的空洞感，简直不值一提。

那是一种被硬生生剜去一部分核心自我的感觉。

仿佛记忆并非悄然流逝，而是被某种粗暴的工具，沿着模糊的边界，强行挖掘、剥离。

留下一个仍在隐隐渗血的、形状不明的空洞。

这空洞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虚无，比任何有形的伤口都更让他恐惧，一种源自存在根基被动摇的、深入骨髓的恶心感翻涌上来。

他甚至宁愿用左眼的永久黑暗来交换这份完整。

失明只是切断了他与外界的一条联系，而这记忆的缺失，则是在吞噬他的过往，瓦解他之所以为他的基石。

他不甘心，凝聚起全部的精神，像徒手在流沙中挖掘，拼命地向那片虚无深处探去。

关于铁老，关于锻造……他知道这些词语，知道这些概念属于自己。

他能“知道”铁老曾教过他，一遍又一遍，在某个灼热的地方。

但也仅止于此了。

具体的画面？

一片混沌，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满油污的毛玻璃，后面只有晃动扭曲的影子。

声音？

仿佛来自深水之下，模糊不清，无法分辨任何确切的音节，只剩下一种嘈杂的、无意义的嗡鸣。

温度？

他似乎能“感觉”到那股灼热，但当他试图去捕捉那热浪扑面时的具体触感。

那火星溅上皮肤时的微小刺痛时，一切又都消散了，只留下一种概念上的“热”的印象，虚无缥缈。

努力回想的结果，不是拨开迷雾，而是更深切地体会到那片区域的彻底荒芜。

那里本应有鲜活生动的细节，有汗水的咸涩，有金属的腥气，有铁老粗哑的嗓音和爽朗的大笑，有锤头撞击铁砧时富有韵律的震响……但现在，只剩下一种庞大而沉重的“无”。

这种“知道”却“感受不到”的割裂，这种对自身历史失去掌控的茫然，比那钝器的敲打和左眼的黑暗，更加令人绝望。

休息了不知多久，天色再次暗下，他才勉强恢复一丝行动力，找到了那名沉默的鱼人向导。

两人一路无话，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回到了被浓雾笼罩的鳞渊村。

深喉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回归，独自在那间充满熏香味道的厅堂里等待。

当李安将那块记录黑片放在骨桌上时，深喉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

“干得不错，人类。”深喉拿起黑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数据流，“虽然动静闹得大了点，但结果……符合预期。”

他看向李安苍白如纸、眼神带着一丝茫然的脸，以及那无法掩饰的精神疲惫。

“意识提取器的滋味，不好受吧？这就是力量的代价，获取秘密的价码。”

“习惯它，或者被它吞噬。”

李安没有回应，只是默默站着。

他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薄膜。

深喉不再多言，从骨座旁拿出一个小巧的、由某种黑色木头雕刻而成的盒子，推给李安。

“这是你的报酬。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