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廿载光阴琢玉骨 一城流言锁孤影（1/2）

青州城的风，吹过了二十个春秋。守府庭院里的那几株红梅，年年岁岁，绽得如火如荼，像是在执着地守着一段无人再提，却又刻在骨血里的过往。

黄念青是踩着青州城的晨光长大的。

她自小便是个极聪慧的孩子，眉眼间依稀有黄振龙当年的锐利，也带着上官燕的温婉清丽。三岁握笔，五岁临帖，岳飞亲自为她挑选的名家字帖，她只消看上几遍，便能摹得惟妙惟肖，笔锋里竟隐隐透着几分浩然正气。七岁那年，她缠着萧峰学刀，萧峰本因她是女子，想劝她改学剑法，却拗不过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终究还是将破魔刀的法门倾囊相授。只是那柄沉重的破魔刀，她握不住，便让人打了一柄小号的精钢刀，每日天不亮便在庭院里练。汗水浸湿了衣衫，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连吃饭时拿筷子都在抖，她也从未哼过一声，更没有半分懈怠。

兽王更是将她当成了掌上明珠。他常年驻守黑风关，却总会每隔一段时间，便扛着一头凶兽的骸骨回来，亲自为她打磨骨簪、骨笛，还将兽族的炼体之术，一点点拆解开来，教给她最浅显易懂的法门。他的声音粗粝，讲起武学来却格外细致，生怕一个不慎，伤了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而黄念青每次学得认真，哪怕是枯燥的扎马步，也能一站就是两个时辰，任凭寒风刮得脸颊生疼，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上官燕待她，始终是温和的。她亲自教她读书识字，教她辨认草药，教她打理青州的政务。从账册的核对到城防的巡查，从百姓的诉说到灾情的处置，上官燕从不藏私，将自己毕生所学，一点点传授给女儿。只是，黄念青总觉得，母亲的眼底，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落寞。尤其是在每年的生辰那日，母亲总会带着她，去守府后院的一座小亭子，那里立着一块无字碑。母亲会在碑前站上许久，目光悠远，像是在望着什么，又像是在怀念什么。那日的母亲，话很少，只是会轻轻摸着她的头，一遍遍地说：“念青，你要好好的，莫要辜负了你父亲的期望。”

黄念青知道，那无字碑下，埋着的是她的父亲，黄振龙。

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未追问过父亲的过往。府里的人，提起父亲时，语气里总是带着无尽的敬佩与惋惜，可她能感觉到，那份敬佩与惋惜里，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这份沉重，在她走出守府，踏入青州城的街巷时，便愈发清晰。

青州城的百姓，都知道她是黄振龙的女儿，是那位曾以一己之力，燃命守护青州的英雄的遗孤。每次她走在街上，总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些目光，复杂得很。有敬畏，有好奇，可更多的，却是疏离，甚至是一丝隐晦的憎恶。

她曾在街角的面摊，听到过食客们的窃窃私语。彼时她不过八岁，攥着母亲给的铜板，想去买一碗甜汤，却听见邻桌的汉子压低了声音说：“就是她啊，黄振龙的女儿。当年要不是她赶着出世，少主怎么会偏偏在那一日油尽灯枯？”

旁边的人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小声些：“嘘！这话可不能乱说！她是少主的遗孤，被上官大人听到，有你好果子吃！”

那汉子却梗着脖子，冷哼一声：“怕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少主何等英雄，若不是为了等她降生，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不定还能寻到续命的法子！这孩子，就是个不祥之人，克死了自己的爹！”

那些话语，像一根根细针，轻轻扎在黄念青的心上。她攥着铜板的小手，指节都泛了白，眼眶微微泛红，却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她没有冲上去质问，只是默默地转身，一步一步走回了守府。

回到庭院，她看到萧峰正在擦拭那柄破魔刀，刀光凛冽，映着她微红的眼眶。萧峰看出了她的异样，沉声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黄念青摇了摇头，仰起小脸，认真地说：“萧叔叔，我要学刀，学更厉害的刀法。我是爹的女儿，我不能让他丢脸。”

萧峰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终究只是点了点头，沉声道：“好！从今日起，我便将压箱底的刀法，都教给你！”

自那以后，黄念青练武愈发刻苦。天还未亮，庭院里便传来她练刀的呼喝声；夜幕降临，她还在灯下研读兵书，字迹工整，批注详尽。

她也曾试着，用自己的行动，去改变百姓对她的看法。

十岁那年，青州城闹蝗灾，田里的庄稼被啃食殆尽，百姓们叫苦连天。上官燕和岳飞等人忙得焦头烂额，黄念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想起母亲教过的草药知识，又翻遍了府里的古籍，找到了一种能驱赶蝗虫的草药。她不顾府里下人的劝阻，带着几个小厮，亲自去城外的山野采摘。山路崎岖，荆棘丛生，她的手脚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鲜血直流，却咬着牙，硬是采了满满三大筐草药回来。

她将草药捣碎，制成药粉，又跟着上官燕一起，挨家挨户地分发，教百姓们如何将药粉撒在田间地头。那些百姓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满身泥泞，手上还带着伤，眼神里闪过一丝动容，却依旧没有人对她说一句感谢的话。

黄念青却并不在意。她看着田里的蝗虫渐渐散去，看着百姓们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便觉得一切都值得了。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我是黄振龙的女儿，父亲曾用生命守护青州的百姓，我为他们做这些，是应该的。

十二岁那年，青州城的护城河决堤，洪水漫进了城南的贫民区。夜里，雨声滂沱，黄念青听到外面的呼救声，二话不说，披上蓑衣，拿起铁锹，便冲进了雨幕。她跟着将士们一起，搬沙袋，堵决口，浑身上下都被雨水和泥浆浸透，冷得瑟瑟发抖，却依旧不肯停下。

有个被救的阿婆，看着她冻得发紫的小脸，忍不住叹了口气，递给她一碗姜汤。黄念青接过姜汤，笑着说了声“谢谢阿婆”，那阿婆却别过脸，没有再看她一眼。

黄念青捧着温热的姜汤，心里却没有半分委屈。她知道，百姓们只是因为太思念父亲，才会将那份失去英雄的痛，无意间转嫁到了她的身上。她不怪他们，只怪自己做得还不够好，还不足以让他们看到，她也是能像父亲一样，守护青州的人。

十五岁那年，她突破了武宗境，震惊了整个青州。消息传开，百姓们的议论声依旧没有停歇，只是语气里，少了几分憎恶，多了几分惊讶。

“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厉害，十五岁就成了武宗……”

“毕竟是少主的女儿，血脉摆在那里……”

“厉害又如何？若不是她，少主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