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妒麟(2/2)

我恨这戏码不得不演,更恨自己——竟可悲地为那一星半点的暖意而沉沦!

尚不给我半分喘息之机。

殿外传来内侍谨慎的通传——父皇身边的近侍宋辞求见。

我迅速收敛所有外泄的情绪,更换素净常服,确保周身再无半分不妥,方于正殿端坐宣他进来。

宋辞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殿下金安。陛下听闻您身体违和,特命太医于殿外。陛下再三嘱咐,太子乃国之本,若有任何需求,宫中诸般药材人手皆听凭调用,请您切莫讳疾忌医,以保重玉体为要。”

我面上浮起恰到好处的温和,声线是演练过无数次的平稳:

“有劳父皇挂心,辛苦宋公公走这一趟。本宫只是些许小恙,不敢劳父皇圣忧。”

微一颔首,示意宫人递上沉甸甸的织金荷包。

待宋辞离去,殿内重归寂静。

我无意识摩挲着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一圈,又一圈。

直到“啪”的一声轻响,扳指表面裂开细纹。

“忽有逆其妒鳞……”一段不知出自何处的残章倏然划过脑海。

“赴汤蹈火,瞋目攘袂……或弃产而焚家……”

这噬心的妒火,原来前人早已述尽。

那我这一腔无名火,又该烧向哪座殿宇,焚尽哪座园林,才算痛快?

我,大隐朝的储君,太傅口中赞不绝口的翩翩君子,骨子里竟藏着如此丑陋、善妒的灵魂。

一想到那些人——那些内侍、那些臣侍、尤其是……那个可以名正言顺拥有他的君后——我名义上的父后,可以如此轻易地靠近他,分享他的目光、他的笑容,甚至他指尖的温度……

我便觉得喉头涌上一股铁锈,五脏六腑都在疯狂地翻搅,却不得不强行咽下。

我花了几日平复好心绪。

带着新誊写好的、字迹工整到一丝不苟的策论,再度踏入明月宫,向父后请罪。

闻人君后见到我,眼中立刻流露出关怀。

他命人端来一直温着的药膳:“快喝了。

听说你前些日子身子不适,这是特命太医院研制的,每日温着等你来。”

他轻声叹息:“自从你告假,东宫宫门紧闭。我日日忧心,遣人来问了几次,都被挡回,生怕你得了什么难言的病症……”

绝症?

我在心底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我怎会轻易死去?就算死,化作孤魂也要盘旋紫宸殿梁宇,绝不离去!

面上却不露分毫,我姿态恭顺:

“父后仁慈宽厚,然孩儿身为储君,未能克尽学业,完成课业,此为一错;心神不宁,于宫中失仪匆忙告退,不曾行礼,此为二过。过错昭昭,还请父后责罚。”

闻人君后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心疼:“慕别……你不必如此。”

他声音愈发轻柔, “你可以把我当成亲生父后对待。我未曾有过皇子,对你倾注了十二分真心。清宴离宫,你便是我在这深宫最亲近最牵挂的孩子。”

他的话,温柔得引人沉溺: “你不必总是这般要强。身体不适并非过错,难过时……亦可稍卸重担,伏在父后怀里哭一场的。”

他的手要落下来了。

伏在父后怀里哭?

不。

我的身体比念头更快,侧开了半寸。 声音淡然: “父后厚爱,孩儿心领。”

——我只想,伏在父皇怀里哭。

哪怕这泪水,终将引我坠入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