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情有恨何人见(2/2)

他言辞恳切,言说我姿貌非凡,气度出众。如今他的亲生女儿已然出府,深宫寂寥,常感思念之苦。

唯我居住东宫,与他的明月宫相距不远。

若我应允,他必定倾囊相授,待我如亲生。

而我,亦可就此成为名正言顺的中宫嫡子。

他只求我来日登基之后,能善待清晏,莫让她远赴异国和亲。

和亲?

我心中冷笑。

只有无能的君主,才会依靠牺牲女子的婚姻来换取短暂的和平。

父皇自幼教导我的,从来是励精图治,以国力威慑四方,而非此等屈辱之举。 父皇甚至曾言,若公主真有治国之才,反该送去女尊之国,争夺那储君之位才是正道。

即便没有闻人君后这层关系,我乔慕别来日君临天下,也绝不会让姊妹同胞受此委屈。

我当即正色回道:“君后此言,怕是错看了慕别。清晏是儿臣妹妹,护她周全乃分内之事,何须交易?”

他闻言,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愧色,似乎为自己方才那带着权衡的提议感到羞愧,立刻向我致歉: “太子殿下气度凛然,是本宫小人之心了。”

闻人君后此举,虽有其私心,却也坦荡。

他确实是一位光风霁月的君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君后一片爱女之心,慕别感同身受,并无冒犯。”

我语气缓和下来。

这么一想,对他倒生出几分宽容与理解。

我宽慰他道,袖中的手却不自觉蜷紧:“况且父皇对君后恩宠有加,爱屋及乌,清晏妹妹的前程自是锦绣无量,君后实在无需过多忧心。”

而于我而言……这不仅是名分,更是一个绝佳的幌子。

往后出入明月宫,面见父皇,都将更加顺理成章。

这诱惑,足以让我将这出父慈子孝的戏码,演到曲终人散的那一天。

不久,闻人君后便向父皇禀明了此事。父皇召我询问意向,于我而言,这本就是求之不得。

他见我心甘情愿,便下旨更改玉牒,将我正式记于君后名下。

自此,人前我需尊称他一声“父后”。

我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字,舌尖品出的尽是冰冷。

于是,我也真的扮演起一个恭顺的嫡子。 闻人君后,不,是父后,他确实履行了承诺。

待我极好。时常遣宫人送来珍玩、药膳,若我得闲,便会邀我至明月宫,亲自过问我的学业。

六元及第的状元郎,才学见识果真名不虚传。在他悉心指点下,我的策论愈发精进,剖析时政往往一针见血,连太傅都连连夸赞,并将其呈送御前。

父皇览后大悦,当着众臣的面赞道:“好!极好!得此麟儿,乃朕之幸,更是国之幸也!”

父后给了我许多不曾有过的关怀与陪伴。

有时在明月宫的偏殿书房里,我伏案书写策论,听着从主殿方向隐约传来的、父皇与他交谈说笑的声响,心中会泛起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那笑声如此融洽,仿佛他们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而我,即便拥有了“嫡子”的名分,依旧是个隔窗窥视的局外人。

若从一开始,我的母亲便是他这般人物……我猛地敛眉,掐断这无谓的遐想。

没有若是!

思及此,唇边不由泛起一丝冰冷的自嘲。

这所谓的父子亲情,不过是我离在意之人更进一步的跳板,一场精心演出的戏码。

我亲爱的父后,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他尽心尽力栽培的“好儿子”,每日都在觊觎他枕畔之人。

更何况……他已经独占父皇数十年光阴。

真正可怜可悲的,是连片刻温情都需窃取、只能在暗处窥伺的我啊。

只是不知,倘若有朝一日,我这窃火之人终将妄念燃成滔天之焰时,这位光风霁月的父后,是否还能保持今日这般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