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朱砂(2/2)

她走过去。

画像被风卷起,翩然欲飞。

宁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不是去接,而是将其一把攥住,紧紧按在胸口,仿佛能止痛般。

她以为只要留住这墨色的影子,就能留住一点那个人的痕迹。

可显露出底下原册冰冷的诗句,如同命运早已写好的判词:

“惟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那时她刚学到,还不是很懂。

从父后收藏的诗册里,为了填补空缺添了几首。

原来有些诗,读懂了,便是结局。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阴影,终于转身,握着那张纸,一步一步离去。

宁安见不到地方。

快走……

趁我还能克制住拉住你袖口的指尖……快走。

让你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我便能亲手斩断所有利用你的可能。

宁安,你那般滚烫的真情,像正午的烈日,照得我所有阴暗的心思无所遁形,如同被投入净火灼烧。

我宁愿独自在这华清宫的冰窖中封冻,永世不见天日,换你一身清白,永远不识我肺腑里的肮脏与不堪。

——只是

她缓缓抬手,按上自己的心口。

只是,这心口,怎地就疼了。

她以为那是幻觉,下意识地低头,仿佛确认那里是否真的有一个空洞。

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那种被掏空之后的、无边无际的钝痛,随着每一次呼吸,沉闷地扩散到四肢百骸。

比任何已知的寒冷,都更让她难以承受。

她的目光落向石桌。

那尊羊脂玉莲还在。

旁边,那本书册依然摊开着。

目光落于书页上,是《赠荷花》

她不禁回想赏荷那日,宁安将一身荷色着于身上,而她穿的是一身青绿。

不正是荷花和荷叶吗?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

原来,命运早已注定。

她这作尘的叶,又何必再去玷污天真的花。

书页被风疯狂翻动着,像一个无法安息的灵魂。

是了,她折返,不正是为了取回它们么?

她伸出手,先是触到那冰冷的玉莲,寒意直透指尖。

然后,她的指尖转向那本诗集。

宣纸做的书页,此刻摸起来,竟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蜷缩。

……不见了。

那幅炭笔勾勒的“梨荫图”,那张承载过片刻妄念的薄薄宣纸……

从书页间消失了。

是被风,还是被她……带走了?

萦舟指尖在书页间那个空白的痕迹上停留了一瞬,那里还残留着一点微不可察的温度。

也好。

她怔怔地想。

炭笔……本就画不出朱砂色。

那本不属于她的鲜艳,风带走了它,也好过留在此地,

又或者,物归原主。

她沉默地、近乎麻木地,将玉莲与《清宴选辑》一同拾起,拢入怀中。

触手,一边是玉石彻骨的寒,一边是书册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残存的暖意。

这冷暖交织,如同凌迟。

她抱紧了它们,像抱紧自己碎裂的残骸,一步一步,融回华清宫深不见底的阴影里。

再无一人,会用那般灼热的掌心,来暖她这彻骨的冰凉了。

也再无一人,会为她一字一句,点亮那些墨痕背后,她曾无比渴望、却终究不敢拥有的光明世界。

水珠,随着沉重的步履,一滴一滴,无声散入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