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碾尘(1/2)

……

乔慕别退后半步,没有答他为何不走的缘由,将陶埙放到柳清手中。

“见了大哥,替我问声好。将这个给他,告诉他,京城还有个弟弟,盼着有朝一日,能与他松下烹茶,说说从前。”

……

他从庭院中挑了三只最亲人的猫崽——一只雪白,一只玳瑁,一只橘猫——用软布裹了,抱在怀里。

玳瑁是他特地挑过的,和杜衡长得很是相似。

柳清看着那熟悉的玳瑁小猫,欲言又止。

那好像是朱砂姑娘的红船——

乔慕别抚着猫,漾开一丝真实的浅笑,对柳清道:

“京中寂寥,带几只去作伴,舅舅不会舍不得吧?”

柳清看着他将小猫小心翼翼放入铺了绒垫的提篮,这般喜爱的模样。

嘴唇动了动,终究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却愈发忧沉。

窄门闭合,石室重归昏暗。

柳清站在原地,怀中不知何时又抱起了茉莉,指尖无意识地梳理着猫儿光滑的皮毛。

他看着那扇闭合的门,再看向窗外的四季梨,良久,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他走至院中。

站了许久。

茉莉也从怀里窜下去了。

庭院的门,是在天色将晚的时候被推开的。

不是叩响,门轴转动的声音突兀,像某种陈旧的机关被强行启动。

柳清转身,看见两个人走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个面生的中年太监,面容白净,眉眼低垂,姿态恭谨却透着沉稳。

他穿着深青色的宫服,袖口绣着繁复的暗纹,步伐不疾不徐。

而跟在太监身后的人——

柳清的呼吸,在看清那抹玄色的瞬间,凝滞了。

玄色常服,料子在暮色里流淌的光泽,那种裁剪的挺括与威严,绝非寻常富贵人家所有。

来人身量很高,负手而行。

他的目光落在院中那株四季梨上,停留片刻,才缓缓转向敞开的窗,与柳清对上视线。

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柳清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认识此人,但某种本能——根植于血脉深处的警觉,在这一刻疯狂地尖叫起来。

院中的猫竖起了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太监在庭院中央停下,侧身,向身后的人微微躬身,然后抬起眼,看向柳清。

每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玉石,圆润而冰冷:

“柳先生,我家主人途经此处,见庭院雅致,梨花开得正好,特来叨扰片刻。”

柳清整了整衣袖——商人在面对贵客时那略带局促的本人。

他在距离来人数步之外停下,拱手行礼:

“鄙人柳清,不知贵客光临,有失远迎。”

玄衣人没有立刻说话。

他的目光从柳清脸上移开,重新落回那株四季梨上,看了片刻:

“这梨树,养得不错。”

“是,”

柳清垂眸,谨慎应答,

“此树四季常开,倒是省心。”

“四季常开……”

玄衣人重复这四个字,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逆时而放,倒是有趣。”

柳清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抬起头,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些什么,却只对上一双平静的眼。

太监适时开口,语气依旧恭谨:

“我家主人好雅兴,近日读了些前朝杂记,对凤翔旧事颇有兴趣。听闻柳先生藏书颇丰,见识广博,故特来请教一二。”

凤翔。

他袖中的手指,无声地收紧了。

“请教不敢当,”

“鄙人不过一介商贾,闲暇时翻些杂书解闷罢了。不知贵客想聊什么?”

玄衣人终于将目光完全转向柳清。

那目光一寸寸掠过柳清的脸。

“聊聊凌虚帝姬,如何?”

庭院里,起了风。

花瓣被吹落几片,飘过两人之间。

柳清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顺着脊骨爬满全身。

他竭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维持着适度的惊讶与困惑:

“凌虚帝姬?可是……传说中痴迷丹术的公主?鄙人倒是读过几篇野史笔记,记载零散,多为怪谈,怕是难登大雅之堂。”

“柳先生太谦了。”

玄衣人向前迈了半步。

距离陡然拉近。

柳清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玄色衣袍上那些隐没在布料中的暗纹——

“灵烨山柳氏的后人——”

玄衣人的声音压低了些,

“怎么会只读过几篇野史呢?”

柳清所有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站在原地,连指尖都无法移动分毫。

玄衣人欣赏着他脸上的变化——那层商人式的温润伪装如何寸寸碎裂,暴露出底下真实的、濒临崩塌的底色。

“看来,朕没有找错人。”

朕。

柳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茉莉不知何时又蹭到了脚边,仰头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映出主人苍白如纸的脸。

——

“你可知,朕为何独独‘眷顾’你柳氏?”

“因为你们的先祖,凌虚帝姬,是朕唯一……惋惜未能与之同代相争之人。”

“她炼‘逆乾坤’,妄图以丹药逆天改命,重定雌雄,结果呢?”

“徒留笑柄与一道延绵百年的诅咒。雄心万丈,不过镜花水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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