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余味(2/2)

他注视着御案上的孤雁荷包的图案。

“惊鸿啊惊鸿,”

他几乎要替她叹息,

“你赌咒朕的王朝,将断送于你子孙之手。”

“你以为的复仇火种,在朕的宫闱里开出了最意想不到的花……你另一个外甥的魂魄在朕的镜中燃烧……”

“连你最纯粹的血脉,都在朕的龙床上,怀着朕的子嗣。融入朕的洪炉,成为朕万世基业最特别的……点缀。”

“这滋味,你若有知,可还觉得酣畅淋漓?”

“……慕别。”

念出这名字时,他话音有了一瞬比方才品鉴梅香时更细微的悬停。

宝华寺的梅开了。

那孩子……最近一次试图通过闻人渺探查的,不就是宝华寺的旧档么?

这巧合的时序,那孩子探查旧梦的触须,与他父皇品鉴旧梦化作的梅香,几乎发生在同一时辰。

而后者,全然洞悉并享受着前者。

乔玄闭目深深嗅了口那缕不存在的梅香。

“他含着‘逆乾坤’,看着朕咽下去的时候,眼里不是认命,是把自己当成祭品捧上来的决绝。他越是如此,朕就越想看清,你这血脉里最后、也是最烈的一股‘气’,被朕的骨血彻底融合、重塑后,会变成何等模样。 这无关胜负,胜负早已注定。这是一种……等待开刃的期待。”

他仿佛能看见那位刚烈决绝的柳惊鸿,在冰棺之中,若有感知,该是何等怨毒与绝望。

他缓缓睁眼,握紧了手中的黑翎箭。

不是简单的胜利。

这是一种跨越了时间、征服了意志、甚至篡改了命运轨迹的……绝对掌控。

“这不是诅咒应验,凌虚。这是朕,为你这一脉的文明,完成了最终的‘驯化’与‘定义’。你们从历史的捣乱者,成了朕釉彩中最深沉的一笔。”

言至此,胸中那股沛然之气已达。

他无需纸笔,目光如视虚空文碑,口占一绝,声音镂刻般沉缓:

“灵烨炉冷劫灰沉,宝华香寒旧梦深。岂容阴阳由尔转?且看春律自朕心。”

他唇角笑意愈深,这诗,便是他钉在时空节点上的一个坐标:

宝华寺的梅开了,而朕,很愉悦。

凌虚想胜天,败了。

他乔玄,胜了凌虚。

不仅胜了她本人,更胜了她留下的一切——她的血脉、她的执念、她所谓的“诅咒”。

他将这些残骸收集起来,锻造成属于自己最华丽的勋章。

殿角的更漏,又滴落一声。

乔玄从思绪中稍稍抽离,他缓缓靠向椅背,又重新阖眼。

黑暗中,无数幻想记忆纷至沓来:

凌虚在丹炉前癫狂的身影,柳惊鸿决绝的眼神,慕别含泪咽下丹药的瞬间,柳清崩塌的空洞神情,影子的痛苦……

这些画面交织、旋转,最终在他意识的深处,熔铸成一尊无形却巍峨的丰碑。

碑文只有他看得懂:

献予凌虚——汝之败亡,朕之序章。

笑意,在他唇边彻底绽开,如同亘古寒夜里,唯一燃烧的星。

余味悠长,足慰平生。

“梅瓣零落,是旧的时辰。而朕这里,正孕育着新的‘规矩’。凌虚,你看到了吗?你留下的所有遗产——丹方、诅咒、血脉里那点不服输的硬气——尤其是慕别,他是其中最炽热、也最让朕想看下去的那一团火。”

“至于柳清……他的崩溃,是这场百年棋局终盘时,最悦耳的一声落子。”

“……皆在朕的洪炉里沸腾,如同这梅香,终将被朕殿中的暖意驯服、调和,成为‘永恒秩序’本身最注脚的一笔芬芳。”

他不再言语,指尖在御案空白处,缓缓画了一个圈——

一个完满的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