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送魂(1/2)

火,燃起来了。

没有雨,只有雪后渗骨的干冷。

但乔慕别觉得,那舔舐着纸页的焰尖,就是最冷的雨——

一场专为吊唁而落的、灼热的雨。

他在烧书。

更确切地说,是在烧魂。

那些墨迹,那些字句,曾是另一个“他”在无数个长夜里痉挛的神经,是无人可诉时与自己的喋喋私语。

如今,它们在火中蜷曲、发亮、变得透明,最后化为轻盈飞升的灰蝶。

恍惚间,他看见有淡薄的、墨香凝成的“魂”,正从每一片翻卷的焦纸中析出,缭绕在暖阁梁下,沉默地俯瞰着他这个——焚书客。

这念头让他几乎要冷笑出声。

吊唁?

谁来吊唁?

是昨日那个还对“斩龙足”心存妄念的乔慕别,来吊唁今日这个即将步入紫宸殿成为祭品的乔慕别么?

还是今日的镜中影去吊唁昨日的镜中人?

真是一场……自己献祭给自己的,干净葬礼。

他垂下眼,不再看那些飘散的“香魂”,将手中最后一册——

那本浸透了另一个自己模仿心血与批注的临摹之作——

平稳地,送入了火舌的核心。

“好了。”

他对自己,也对这满室无声的、墨的亡魂说。

“现在,我可以去了。”

——

东宫。

午后。

雪后初霁,冬阳如一道吝啬的薄刃。

光尘凝滞,刻出泛着苍白的光痂。

乔慕别坐在宽大的书案后,衣带宽松。

面前是几位垂手而立的属官。

他脸色是精心调养后的苍白,眼下淡淡的青痕却透出掩不住的倦怠。

声音强撑平稳,一字一句,将一匣已批复的奏疏、几枚关键的印章、一份他亲手誊写的“待议事项简要”,逐一交代清楚。

那“简要”薄得只有一页纸,所列不过三四项,皆是边防粮草、春耕预备之类皇帝早已知晓、且绝不会出错的议题。

“……孤此番静养,时日难料。”

他的目光掠过众人,“尔等当恪尽职守,凡事……多向紫宸殿请示。勿以孤为念。”

语毕,他轻轻挥了挥手,属官们鱼贯退出。

书房里只剩下老长史与侍立角落的福伯。

炭火偶有噼啪之声。

乔慕别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似乎被方才的“劳神”耗尽了力气。

良久,他才转向老长史,声音放得极轻:

“书房北角那盆‘六月雪’,性喜阴凉,劳烦记着浇水。”

老长史含着泪,躬身应下。

他又侧过脸,目光落在一直沉默如石的福伯身上:

“福伯。”

“老奴在。”

“后院……”

他顿了顿,看向福伯,细细叮嘱道:

“……那间放旧物的密室,里头养的几只狸奴,每日鲜食莫断。它们胆子小,怕生人惊扰。切记!”

福伯的头闭目,垂得更低:

“老奴明白,定会妥善照料。”

乔慕别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将视线投向窗外枯寂的枝桠。

托付一盆花,几只猫,听起来琐碎得不值一提。

那盆“六月雪”是两月前太子亲手所植,而那间密室深处,或许还沉睡着更多不容窥探的旧日痕迹。

翌日,深夜

雪停了,夜风却更刺骨。

东宫一处僻静的暖阁里,铜火盆中的炭火烧得正旺。

福伯默默将一叠叠文书、卷宗、字纸搬来,放在火盆旁。

动作轻缓,没有一丝多余声响。

几封边关密函的草稿、一套与北境特定商路相关的暗记图谱、还有来自宝华寺零散记载的纸页……

乔慕别一张张看过,确认无误,便亲手投入火中。

北境的风声……

会混着江南的松涛气吗?

或者,早被那千里冻原上的铁与雪,涤荡得只剩决绝?

——我终究是不知道的。

就像不知道,那缕我早已习惯的降真苦意,翻过宫墙,渡过关山,吹到他耳边时……

是否,也会被染上一点梨花的涩?

还是说,什么都不会剩下。

风声过耳,了无痕。

就像我烧尽的这一场。

火焰骤然升高,贪婪地吞噬墨迹,将那些黑白化为蜷曲的蝶,成为灰烬。

接着是药方。

那些字迹潦草,配伍古怪的方子,记录着“逆乾坤”的尝试与身体的反馈。

他看着它们被火焰舔舐,心中一片麻木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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