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6章 残笺·梦记(2/2)
他没头没尾地说。
但我听懂了。
“陛下是,殿下……也是。”
他们一个以掌控为乐,一个以摧毁为趣。
他们都想“听”,听他在那些侍寝的夜晚,如何承欢,如何痛苦,如何展现出他们想要看到的脆弱与沉沦。
那是他们确认权力、满足窥私欲的勋章。
“陛下想知道,他赐予的‘恩宠’,是否每一次都刻骨铭心,是否让我恐惧与迷恋交织,无法自拔。殿下……他似乎更想知道,在那些时刻,我脑海里想着的,究竟是谁的脸。”
他的声音很轻。
卫衣的宽大更显他身形清瘦,仿佛一株不肯屈从、却又被风雪压弯的竹。
“想知道我如何承恩,如何颤抖,如何在……之后,像一摊烂泥般蜷缩起来。”
他嗤笑一声,极轻,
“那些细节,那些不堪,那些连我自己都厌弃的、湿漉漉的痕迹……他们想当作佐酒的蜜饯,或是衡量自身魅力的砝码。”
诉说时,他耳垂的朱砂痣仿佛在灼烧,声音轻得像梨花瓣落在雪上。
太子殿下也在人群中,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身形挺拔,沉默地处理着最繁重的事务,姿态依旧带着疏离的优雅,目光却偶尔会穿过人群,不经意地落在某个角落。
“我不想。”
这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决绝。
“不在他面前说,也不在他面前说。”
“那是……我仅剩的东西了。”
他忽然抬手,用指尖极快地顶了一下帽檐,我终于窥见他一瞬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泪,没有媚,也没有恨,只有一片雪。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又或许是在对抗某种惯性。
然后,那声音里渗入了一点近乎委屈的依赖。
“您……大概是想知道的。”
“但你想知道。”
他声音更低了,几乎融进空气里,
“……我以为,你想知道。”
“很痛。”
他吐露出两个字。
“哪里都痛。骨头像被拆开,又用不属于自己的方式强行拼回去。”
“心里……也痛。”
“但轻得像灰,说出来,风一吹就散。”
“我只告诉你。”
远处,山光水色皆寂,唯有慕别沉默的目光。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而我于这浮生半日,两度入梦,见他们现代衣冠,行古道热肠,诉亘古之痛。
镜中之人,或许从未变过。
变的,只是我们——与他们——身上那层,不得不穿的“衣裳”。
梦醒补记:
此梦恍兮惚兮,然照影卫衣帽檐下的雪,与那句“我只告诉你”,刻心。
或可作《噩梦》章外,独予笔者的一页残笺。
或许他知我懂他,知我惜他,故愿将那些不欲为帝、为太子所知的残破,独独示于我。
这份于梦中的、全然的信任,何其沉重,又何其珍贵。
此篇独为照影存照,亦为这场漫长创作中,一次神启般的私密对话,作证。
——记于十一月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