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惊蛰(1/2)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这诗中令人流连的隐逸风流,此刻却成了柳公子境遇的绝妙注脚。

陛下竟将规制堪比凤君的安乐宫赐他独居,此等破格恩宠,前朝未见。

霎时间,通往安乐宫的路日夜川流不息,充斥着内侍的逢迎与六宫的艳羡。

这日陛下信步而入,未令通传。见柳公子临窗习字,便悄然近前,自后俯身,将人连同执笔的手一同笼住。

柳公子专注间于案前,这突如其来的贴近,惊得他脊背一僵,笔锋一错。

“让朕看看,你的字……进益如何。”

帝王嗓音沉缓,气息拂过耳后红痣,惊起一片细密的战栗。

目光落于宣纸:

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市者有其易,则民心自安,邦本自固。

朝堂之清明,犹如园中嘉木,需时时修枝剪叶。

凡所行之法,所立之制,不应只求一时之效……

笔锋竭力摹仿,却终究形似神非。

陛下低笑,意有所指:

“形似矣,神却未至。慕别之字肖朕。朕的字迹,旁人纵穷尽笔墨也难摹其神,便是慕别,如今也仅得几分形似间的清隽。前日命你改换的字帖,正是慕别亲笔。你且细品其中意蕴,若有寸进,朕心甚慰。”

柳公子指尖微微泛白,声渐低微:

“原是太子殿下的字……策论与字自是极好的。只是奴愚钝,临摹数日仍不得要领,如今这般……怕是连照虎画猫都算不上了。”

再观其字,笔触虽生,笔触虽生,点画间却如新篁破土,自带一番未被规训的韧直。

帝王缓声道:

“爱妃习书日浅,已显天赋。平日见朕如惊鹿垂眸,羽睫轻颤……多看两眼便羞赧垂首,只知绞弄衣角。人都道字如其人,朕观爱妃,人如春水初融,字却似寒松立雪。”

玄色龙纹的衣袖,漫过他月白的袍袖。

掌心稳稳覆住他执笔的手。

他引着柳公子的手,笔锋藏时如巨岳压顶,放笔处似惊雷裂空。柳公子恍然觉得,这收放间的乾坤,无关笔法,全系于身后之人一念之间。

腕沉三分,逆锋起笔。温热的吐息掠过耳际,带来一丝酥酥麻麻的痒意,惊得他又是笔尖轻颤。

天子低笑,引着他手腕凌空划出遒劲弧度:

“躲什么?”

笔锋陡然横扫,气韵自成。

他屏息望着交叠的双手,天子屈指,轻轻揉开他那因长时间蜷缩而泛白的指节:

“力道凝于指尖,何必绷如满弓。”

写完末笔,却未松手。

“心不静,字便浮了。”

陛下的声音就在耳畔,沉沉的,听不出情绪。

话音未落,他指节一松,狼毫自指间滑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墨迹。

他并未立刻松开手,反而就着这个从身后完全笼住他的姿势,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了他脸上。

柳公子能感觉到那视线,拂过他耳后的肌肤。

他僵着身子,连呼吸都屏住了,只能垂着眼,任由视线里玄与白两种颜色的衣袖纠缠在一处。

陛下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目光幽深,像是在比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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