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朱砂炬(2/2)
昔日金尊玉贵的公主,竟要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顶着这样一个荒谬的名头,活在曾经属于自己的家园里,面对昔日的姐妹。
一股寒意从宁安的脚底瞬间窜至头顶,比这秋日的池水更冷上十分。
她想起了父皇慵懒笑意下,为陆凤君撑腰的手;想起紫宸殿里那座空置的金笼,曾锁着怎样的飞鸟;
更想起裴季——她那温润如玉的“姐夫”,是如何从容地接受了妻子变为“表妹”,依旧稳坐高堂!
原来,权力不仅可以像对待父后那样,以“静养”为名行放逐之实。
也可以像对待玉衡这样,将活生生的金枝玉叶,变成族谱上一个轻描淡写的“病逝”,再将她塞进一个荒谬的“远房表亲”的躯壳里,囚于曾属于她的宫苑。
那另一位一同入宫的“远方表亲”、被毒害的乔美人——乔微澜?
生死、伦常、血缘、名分……
这些她自幼被教导需顶礼膜拜的基石,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原来轻薄如纸,一笔便可勾销,一念即可重塑。
父皇的意志,就是那只执笔的手,他想将一个人写成公主,那人便是公主;
他想将一个人抹去,再写成“美人”、“表亲”,那人便只能是美人,是表亲。
玉衡……不,乔美人已经趁着宁安震骇失神的片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带着宫人仓皇地逃离了,消失在嶙峋的假山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宁安独自站在原地。
呆呆地望着池水,大脑一片空白。
“炭笔点不出朱砂色……”
萦舟绝望的话语,在此刻如同冰锥,刺入她心口。
是啊,灰暗的炭笔,如何能点出那般鲜艳炽烈、如同心头血一般的颜色?
但是——
宁安缓缓抬起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揣着萦舟的帕子,也揣着她自己那颗滚烫的、不服输的心。
我偏要它点出来!
规矩铸就了高墙,将她与父后隔绝,将萦舟逼入黑夜,将玉衡变得面目全非。
萦舟的路在夜里,父后在明月殿中,玉衡在假山后……
这高墙之内,尽是不得见光之人与不得昭雪之事。
那我就亲手,烧了这高墙!
太液池的水沉默着,映出天际最后一丝余光,也映出池边少女眼底燃起的光——
那不再是懵懂的星火,而是以意志为柴薪,这火焰的颜色,比朱砂更灼亮,比夕阳更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