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窑变(2/2)

倒是比他……更惹人怜爱。

这个是谁,不言自明。

柳照影听不懂这其中的机锋,他只感到那只在他脊背上滑动的手,带着滚烫的温度,所过之处却激起一片寒栗。

他闭上眼,妹妹萦舟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太子殿下那张冷峻淡漠的面容所取代。

陛下,

一直静观其变的裴季适时开口,语气温和依旧,却像一把精准的盐,撒在所有人的伤口上,

柳公子年纪小,身子骨单薄,怕是经不住池中久浸,不如让他……

不如让他,

皇帝打断了裴季,目光却依旧锁在柳照影痛苦紧闭的双眼上,手指甚至恶质地、暧昧地划过少年伶仃的脊椎骨节,

留在朕身边,暖和暖和。

话音落下的瞬间,柳照影感觉到那只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他往帝王温热的胸膛里更深地按去。

与此同时,他清晰地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玉器落在金砖地面上,那一声清脆得令人心颤的碎裂之音。

他知道,那是君后方向传来的声音。

他不敢回头。

闻人渺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他依旧没有看向柳照影,目光落在陛下手边空置的金樽上,却极轻微地、朝着柳照影的方向摇了一下头。

那不是一个警告。

那是一个绝望的安抚与劝诫。

认命吧。挣扎,只会带来更深的羞辱。

柳照影看懂了。

他眼底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熄灭了。

他垂着头,顺从地斟酒。

太子……

若你看到……

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窜入脑海,是会鄙弃我这赝品的污秽,还是会……因你的所有物被侵占而愤怒?

他被自己这想法惊住。

他竟在这无边的羞辱里,下意识地用起了那个人的量尺……

这认知比帝王的抚摸更让他胆寒。

皇帝将他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包括闻人渺那个微小的动作。

他满意地接过柳照影斟满的酒杯,指尖似有意若无意地擦过那冰凉颤抖的手指,然后,转向了一直沉默的君后。

闻人,

他笑着,语气闲适得像在讨论风月,

你看他们,聚于此地,像不像一池活色生香的仙品?朕这,可还入得你眼?

他在逼他。

逼这位清贵无匹、曾六元及第的状元郎,这位统御六宫的君后,亲自为这场堕落命名,用他的口,为他至高无上的权力加冕。

闻人渺缓缓抬起眼。

他的眸色很深,像蕴着化不开的浓墨。

他迎上陛下玩味的目光,唇线微动,那总是吐出锦绣文章、裁定宫规礼法的喉咙里,滚出几个平静到近乎死寂的字:

陛下……圣鉴。

确是,瑶池仙品,举世无双。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在他自己的尊严上。

皇帝朗声笑了起来,极为畅快。

他享受的正是如此——看着高岭之花被迫折腰,看着清醒者亲手埋葬清醒。

他目光扫过强作镇定的裴季,怨毒暗藏的陆凤君,惊恐无助的柳照影,最后落回面沉如水的闻人渺身上。

温泉水雾氤氲,模糊了所有轮廓,也模糊了善恶、是非、荣辱的边界。

此刻,柳照影的恐惧,是釉下新彩,烧制时火候差了些,易留下泪痕;

闻人渺的隐忍,是千年古玉上的沁色,沉静却已渗入肌理;

至于裴季……不过是件仿前朝的琉璃器,华彩浮艳,却照不见底里。

皇权之下,皆是玩物。

而这玩弄,才刚刚开始。

皇帝并未放开柳照影,反而就着将他禁锢在怀的姿势,拾起那尊方才闻人渺失手碰翻的金樽。

他并不命人更换,而是就着那残存的杯沿,斟满了酒,递到柳照影苍白的唇边。

“喝。”

命令简洁,不容置疑。

柳照影颤抖着,就着皇帝的手,小口啜饮。

琥珀色的酒液有几滴顺着他唇角滑落,蜿蜒过纤细的脖颈,没入湿透的衣领。

皇帝的目光追随着那滴酒液,手指也随之抚上,轻轻摩挲着那微微滚动的喉结。

“暴殄天物。”

皇帝低语,不知是说酒,还是说人。

他的指尖带着温泉水也化不开的凉意,所触之处,却让柳照影的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

少年闭着眼,长睫湿漉,如同被雨水打湿的蝶翼,绝望地颤抖。

他不再挣扎,像一具被抽去灵魂的精致人偶,任由摆布。

裴季依旧含笑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出与己无关的好戏。

他甚至优雅地为自己也斟了一杯,遥遥向陛下的方向一敬,姿态风流写意。

陆凤君面上的讥诮更浓,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毒液。

他不再拨弄水波,而是将目光毫不掩饰地投向闻人渺,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欣赏着对方那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已寸寸碎裂的尊严。

闻人渺的视线,终于无法控制地,再次落回柳照影身上,落在那与养子酷似的侧脸上。

他看着那少年在帝王怀中细微的战栗,看着那紧蹙的、熟悉的眉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那只无形的手攥住,反复揉捏,痛彻心扉。

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维持住挺直的坐姿,不让自己在那道玩味的目光下崩溃。

皇帝似乎觉得怀中的温顺有些无趣了。

他想要看到更激烈的反应,无论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冷了?”

他感觉到柳照影肌肤上泛起的寒意,并非全然作伪,忽然笑道:

“这层层湿衣贴着,确实难受。”

话音未落,他那只一直揽在柳照影腰间的手,竟开始慢条斯理地去解少年腰间那已然湿透、紧紧贴在身上的衣带。

“陛下!”

柳照影猛地睁开眼,失声惊呼,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抓住自己衣襟,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赤裸裸的惊恐。

这不再是方才那种带着羞耻的恐惧,而是关乎最后一道防线将被摧毁的绝望。

与此同时——

闻人渺指节猝然收紧,案面留下几道泛白的划痕,呼吸滞重如溺水。

就在皇帝手指触及衣带的刹那,他猛地起身,手臂看似只是要拂袖而去,却带着失控的巨力,将整个紫檀木嵌螺钿的小几骤然带倒!

“哐当——!”

酒壶、金樽、果碟滚落一地,碎裂声在寂静的殿宇内显得格外刺耳。

闻人渺站了起来。

他依旧没有看皇帝,也没有看柳照影,只是死死盯着地面的一片狼藉,胸口剧烈起伏,那总是平稳如山的肩膀,竟在微微发抖。

他似乎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维持着摇摇欲坠的什么东西。

全场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裴季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陆凤君也收起了讥诮,带着一丝惊疑看向君后。

皇帝终于松开了柳照影,任由他脱力般跌坐在水中,蜷缩成一团。

乔玄的目光,带着一种终于得偿所愿的、餍足般的兴奋,投向了那个终于失控的君后。

“君后,”

他的声音带着奇异的温柔,却比之前的任何命令都更令人胆寒,

“你这是……何意?”

水汽愈发浓重,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模糊成一片暧昧不清的影子。

只有那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在诉说着这场无声战役的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