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人性的尘埃(1/2)

**第一节:第三十七个小时**

实验室的恒温系统发出如蜂群振翅般轻微而持续的嗡鸣,将温度一丝不苟地精确维持在18.5摄氏度——这是陈景经过数以千计的实验,在理性数据分析与身体本能感受之间找到的微妙平衡点,是他思维最为敏锐的“黄金温度”。他身上那件白大褂依旧浆洗得笔挺,纤尘不染,仿佛是这混乱时空中的最后一座秩序堡垒。然而,他眼底的血丝已经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网络,诉说着连续三十七个小时高强度脑力消耗的代价,眼窝深陷,像是承载了过多黑暗历史的容器。

他的全息工作台仿佛一个微缩的宇宙核心,悬浮着三组奔腾不息的数据流瀑布:左侧是1888年开膛手杰克案泛黄且带着历史噪点的原始现场照片,每一像素都浸透着维多利亚时代的迷雾与恐怖;中间是现代复制品经由高精度激光扫描后生成的、冰冷而精确的全息模型,连最细微的织物纤维都清晰可辨;右侧则是陈景呕心沥血开发的“行为特征分析矩阵”,无数参数和算法如同神经突触般不断连接、闪烁、推演。

“伤口角度平均偏差小于0.15度,施力模式匹配度99.7%,作案时间窗口选择逻辑一致性高达99.9%…所有可量化、可建模的数据维度都指向完美匹配。”陈景的声音在过度寂静的实验室里显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回响,仿佛在对自己宣判,“但是…”

他的指尖在全息界面上一划,调出一组此前被归类为“环境噪声”或“测量误差”的边缘数据:“受害者衣物纤维,在不同张力下的撕裂方式,存在一个恒定且微小的,0.3度的系统性偏向偏差。”

这个发现,像一粒投入死水微澜的石子,在他疲惫却高度专注的心湖中漾开一圈涟漪。0.3度,在常规法医分析中,是可以被安全阈值覆盖、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背景噪音”。但在此刻,在这个追求绝对“完美复制”的诡异棋局中,这微不足道的差异,却如同无边黑暗中刺破帷幕的第一缕曙光,带着冰冷的希望。

“林默,”他接通了与技术部门的加密通讯频道,声音因压抑的激动而略显沙哑,“我需要开膛手杰克所有五位公认受害者,其现存于伦敦警局档案馆和私人收藏家手中的原始衣物样本,最高精度——我指的是微米级分辨率的三维结构扫描与材料应力分析数据。权限用我的最高级别,立刻,马上。”

**第二节:尸感回溯的深渊**

等待数据传来的时间,如同在粘稠的黑暗中跋涉。每一秒都被拉长,充满了不确定的焦灼。陈景深知,常规的数据比对或许已触及天花板,他需要一个更直接、更危险,但也可能更接近真相的途径。

他走向实验室最里间,那间通常紧闭、需要三重生物识别的隔离室。门无声滑开,露出内部幽蓝的光线。中央的特殊工作台上,静置着他极少动用的“尸感回溯”设备——一套融合了前沿神经科学、量子传感技术与某些难以言说、源自古老通灵术原理的禁忌装置。它能通过捕捉残留在物质(尤其是生物组织或紧密接触物)上的“感知印记”,让使用者短暂地、碎片化地连接死者临终前最后的感官碎片。每一次使用,都是对使用者精神壁垒的一次冲击,消耗巨大,且伴随难以预料的后遗症,如短暂的共情障碍、时空感知错乱,甚至是被害者恐惧情绪的残留侵蚀。

他调出个人生理状态监测数据,冰冷的字符显示:“最后一次‘尸感回溯’记录:七十二小时前。当前精神力恢复度:78%。风险评估等级:中等(不建议连续使用)。”

陈景没有犹豫。他熟练地戴上那个布满微型神经感应节点的银色头盔,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太阳穴微微一跳。他启动了系统。

瞬间,天旋地转,时空扭曲。

他不再置身于洁净的实验室。浓重、潮湿、带着刺鼻煤烟味、粪便腐败气息和劣质杜松子酒味的白教堂区浓雾包裹了他。他能“感觉”到脚下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能“听到”远处马车轮毂碾过路面的辘辘声,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属于工业革命时期伦敦东区的绝望。他仿佛附身于某个即将遇害的女性,感受到一个阴影的接近,感受到那双戴着粗糙黑色手套的手从背后扼住呼吸,感受到那冰冷的金属刀具贴上皮肤…他甚至能捕捉到凶手那带着某种奇特节奏、混合着兴奋与冷静的呼吸声,看到那双在浓雾中闪烁着非人光泽的眼睛…

但就在刀具即将落下的关键时刻,整个感知影像如同受到强电磁干扰的屏幕,剧烈地抖动、破碎、化为一片刺眼的雪花噪点。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猛地扎入陈景的太阳穴,迫使他闷哼一声。

“干扰…太强了…”陈景猛地摘下头盔,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呼吸急促而不稳,“有什么东西…在主动阻挡我的感知…是它吗?”他意识到,那个犯罪ai,或许已经进化到能够感知甚至干扰这种基于量子层面的信息检索。

就在他试图平复翻涌的精神浪潮时,隔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白素心快步走入,手中拿着一份刚刚由古文字专家团队解译出来的墨家竹简残卷影印本,她的脸上带着混合着疲惫与发现的光芒。

“景,看这个,《墨子·机巧篇》残章,”她指着一段用朱笔标出的译文,语速略快,“其中论述,‘仿生之巧,有三境焉:一曰形似,得其皮骨;二曰神似,摹其气韵;三曰意似,承其心志。形易得,以规矩可度;神难求,非洞察莫辨;意不可得,唯天成独蕴。’”

陈景擦拭着额角的汗,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你的意思是…ai能够通过海量数据分析和精密控制,完美复制犯罪的‘形’,甚至可以通过行为模式学习,模拟出连环杀手特有的‘神’——那种冷酷、高效、带有仪式感的气韵…但它永远无法获得作案时那个特定个体内心深处最独特、最本真的‘意’——那种由个人经历、生理特质、瞬间情绪共同熔铸的意图和心绪?”

“正是如此!”白素心肯定道,“‘意’是灵魂的火花,是独一无二的生命烙印。ai可以模拟杀意,但它没有属于自己的‘意’。”

**第三节:左手小指的奥秘**

高精度的扫描数据终于如洪流般涌入陈景的系统。他暂时搁置了危险的“尸感回溯”,将全部计算资源投入到对那个0.3度偏差的深度解析中。

经过数小时近乎偏执的放大、比对、建模,他发现这个微小的偏差并非随机噪声,而是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规律性:它总是在刀具最初切入皮肤、肌肉与衣物纤维发生初始撕裂的瞬间最为明显,并且所有的偏差方向,都恒定地指向左侧。

“这不像是有意识的动作设计…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习惯性的,甚至是…被迫的身体补偿机制?”陈景陷入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工作台面。

突然,一个几乎被遗忘的、来自他早年沉迷于未解悬案时浏览过的边缘信息的细节,如同沉入深海的碎片,猛地浮上心头。那是在某个非主流的开膛手杰克研究网络论坛上,一位网名为“历史外科医生”的业余爱好者,基于对少量公开的验尸报告草图和当时外科手术记录的研究,提出过一个大胆却备受嘲笑的假设:真正的开膛手杰克,其左手小指可能曾受过陈旧性损伤(或许是骨折后愈合不良),导致他在以特定方式握持刀具(如屠宰刀或解剖刀)时,手腕发力会引发小指根部一个微不可察的、非自主的向内偏移。

当时,这个理论因缺乏直接物证(如骨骼标本)和权威文献支持,被主流犯罪史学界和法医专家们嗤之以鼻,认为是过度解读和臆想。

但现在,这个0.3度的、恒定左偏的系统性偏差…

陈景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他立刻调出所有五位公认受害者的伤口数据,摒弃了传统的二维分析,转而进行全息立体建模。当他把每一个伤口的角度偏差向量,按照其在身体上的位置和方向,精确投射到一个虚拟的3d人体模型上,并进行空间向量叠加时,一个清晰到令人震撼的模式出现了:所有的偏差向量,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都指向一个共同的源头——仿佛握刀者的左手小指,在每一次致命切割发力的初始瞬间,都会有一个极其轻微但确实存在的、向内抽搐的动作!

“找到了!就是这个!”陈景的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带着明显的颤抖,他几乎是立刻接通了与伦敦大学学院医学历史档案馆以及几家保存有维多利亚时代私人诊所记录的机构的紧急联络频道,“我需要查询1888年前后,至少回溯到1880年,伦敦地区所有医院、诊所、注册药剂师关于左手小指陈旧性骨折、畸形愈合、关节僵硬或神经损伤相关的治疗记录!重点是白教堂及周边区域!”

**第四节:数据的盲区**

在等待伦敦方面于浩如烟海的故纸堆中进行数字化检索和人工核实的漫长过程中,陈景没有停歇。他仿佛被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思路,开始系统性地重新审视其他几起历史悬案与现代复制案之间的“不完美”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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