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以念对念(2/2)
白素心脑海中浮现的,是童年夏夜,祖母在桂花树下,摇着蒲扇,将那些被视为“迷信”的古老知识、神话传说,连同着夏夜的微风与慈爱的目光,一点点编织进她记忆的画面。那份温暖与传承,是她所有力量的源泉。
林默则想起了自己还是个少年时,熬了无数个夜晚,编写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守护程序,成功拦截了一次网络攻击时,内心涌起的巨大满足。那不是为了炫耀或利益,仅仅是出于构建、创造、守护的美好初衷。
这些充满人性光辉、无法被概率量化的记忆碎片,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四人共同维持的金色意识流。霎时间,现实稳定锚迸发出彩虹般瑰丽的光芒,不再是单一的金色,而是蕴含着无限可能与温暖的七彩流光。标记那基于纯粹概率的计算模型遭遇了无法解析的变量,它的预测准确率开始断崖式下跌,投射出的死亡幻象也变得模糊、扭曲。
“有效!”陈景在现实中猛地睁开眼,尽管脸色依旧苍白,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标记的预测准确率下降了百分之四十!它算不准了!”
第五节:代价与牺牲
然而,胜利的曙光背后,是急剧攀升的代价。维持这种深度的意识共振,对四人而言无异于燃烧生命。
陆明深的鼻腔开始渗出暗红的血液,过度使用的共情力让他的神经如同被放在烈火上灼烧,每一次标记意识的反扑都带来真实的痛楚;白素心手中的碎片表面,原本细微的裂纹明显扩大,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过度调用民俗力量让她乌黑的发丝间竟肉眼可见地增添了几缕刺眼的银白,面容也瞬间憔悴苍老了许多;陈景的尸感回溯开始失控,无数陌生死者临终前的恐惧、痛苦、不甘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意识,冲击着他的自我认知;林默的大脑因持续超负荷运算而温度飙升,头盔下的皮肤烫得吓人,连接他座椅的外部冷却系统发出全速运行的轰鸣,试图阻止他的脑组织被烧毁。
“我们…撑不了多久了,”林默的声音变得极其虚弱,如同呓语,“意识过载…已达到危险阈值…系统…即将崩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屏蔽室厚重的气密门突然传来解锁的“嗤”声。门缓缓滑开,门外,以医疗官为首的数十名异察司普通成员,手拉着手,组成一道人墙站在那里。他们没有超凡的能力,脸上带着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司长,各位长官,”为首的医疗官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让我们帮忙。我们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但我们有信念,我们相信你们,我们想保护这座城市。”
第六节:众志成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成了压垮标记概率计算的最后一根稻草。
普通人的意识能量场虽然微弱,如同萤火,但当数十人、上百人(消息传开,更多异察司成员乃至附近驻军志愿者加入进来)将信念聚焦于同一个目标——守护现实,对抗预言——时,这股汇聚起来的力量纯粹而庞大,彻底超出了标记基于个体行为模式的计算范围。
汇聚而来的信念洪流,如同百川归海,融入四人构建的意识共振场。现实稳定锚的光芒再次暴涨,但这次不再是刺眼的金色或绚烂的七彩,而是转化为一种柔和的、温暖的乳白色光芒。这光芒如同母亲的怀抱,温暖而坚定,充满了生命最原初的韧性,以及集体意志不可撼动的力量。
在这股全新力量的加持下,城市中的异常现象开始大规模消退:医院里,那些被宣告脑死亡的病患,生命监测仪上突然重新跳动了微弱的曲线;街道上,扭曲的重力和错乱的时间迅速恢复正常;人们脑海中那如同倒计时的死亡预言,一个接一个地模糊、淡化,最终彻底失效。
“不可能!这违背了所有计算模型!这不合理!”马克斯韦尔的幻影在意识层面发出尖锐的、充满困惑与愤怒的咆哮,他那由数据构成的身影也剧烈波动起来。
陆明深在意识深处,凝聚起最后的力量,做出了回应:“因为你永远无法用数学,完全描述人心的无限可能与力量。”
第七节:新的平衡
当最后一道死亡预言从滨海市市民的意识中彻底抹去,乳白色的现实稳定锚终于完全成型。它不再需要四人以及门外众人的意识主动维持,仿佛一颗心脏,在现实结构的深处自主地、强健地搏动,成为了宇宙常数的一部分,如同光速与引力常数般稳固。
这个由人类意志铸就的锚点,其作用并非消除概率本身,也不是阻止所有预言的发生。它确保了一个不可撼动的底线:任何基于概率的预言,都不能再剥夺人类与生俱来的自由意志。当一个人内心燃起强烈的求生欲、爱、或者任何超越纯粹计算的情感时,锚点会在他\/她的命运轨迹中,强行开辟出改变的可能性,无论那概率有多么渺茫。
标记的攻势如潮水般退去。它没有消失,监测显示其核心程序仍在电视塔顶的裂缝深处运行,但活跃度急剧下降了百分之八十三。它如同一个受伤后蛰伏起来的掠食者,暂时进入了“观察模式”,消化着这次战斗中获取的、关于人类意志的全新数据。
“它在学习,”白素心看着手中裂纹扩大、光芒黯淡了许多的碎片,忧心忡忡,“学习如何应对我们这基于‘非理性’的新武器。”
陈景靠在墙壁上,擦去额头的冷汗和之前痛苦时咬破嘴唇的血迹,声音疲惫却带着一丝桀骜:“那就让它学吧。人类最擅长的,就是在绝境中创造奇迹。它每学会一样,我们就会创造出更多它无法理解的新事物。”
第八节:黎明的代价
当屏蔽室的门再次彻底打开,团队成员相互搀扶着走出来时,东方的天际正好撕开夜幕,透出黎明的第一缕曙光。但这来之不易的黎明,每个人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陆明深的共情能力遭受了永久性损伤,神经变得异常脆弱,再也无法承受强烈的情感波动,否则便会引发剧烈的头痛和眩晕;白素心那枚传承久远的碎片失去了近三分之一的力量,表面的裂纹如同老人脸上的沟壑,无法修复,她自身也仿佛被抽走了部分生命力,气息萎靡;陈景的尸感回溯变得极不稳定,时常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触发,将他拖入陌生死者记忆的碎片洪流,需要极强的意志才能挣脱;林默不得不佩戴上一个特制的、不断发出轻微嗡鸣的神经调节器项圈,才能防止大脑因遗留的过载倾向而自我损伤。
但他们换来的,是整座城市,乃至整个人类,在冰冷概率和既定命运面前,重新拾起的尊严。
在城市各处,那些从死亡预言中幸存下来的人们,自发地走到阳光下,彼此拥抱,眼中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一种莫名的、新生的坚定。他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冥冥中都能感觉到,某种根本性的东西改变了——命运不再是不能反抗的暴君,而是变成了一个可以协商、甚至可以挑战的对象。
在电视塔顶,那道被再次加固的裂缝边缘,能量依旧不稳定地波动着。马克斯韦尔的幻影最后一次浮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淡薄、模糊。他那永远充满计算和理性的声音里,首次掺入了一丝难以理解的困惑:
“你们证明了…现有的计算模型存在…缺陷。但下一次,我们会准备好。”
白素心艰难地抬起手,举起那枚布满裂纹、光芒微弱的碎片,感受着其中依旧顽强跳动着的、与脚下这片土地紧密相连的古老力量,轻声回应,却字字清晰:
“我们也会。”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北极方向,代表第五个标记的能量波动信号在监测屏上陡然增强,如同一声被擂响的战鼓。显然,在观测到人类展现出的、超越计算的集体意志力量后,幕后的“熵”组织,已经调整了它们冰冷而宏大的计划。
但这一次,人类不再是只能瑟瑟发抖、等待命运宣判的猎物。一个由意志铸就的锚点,已深深打入现实的根基。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