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政通人和(1/2)
第一幕:寅时的北辰城
永昌三十五年三月初七,寅时三刻(凌晨四点),天未亮。
北辰城还在沉睡中,只有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在空寂的街道上回荡:“寅时三刻——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都督府后院的书房却已亮着灯。
萧北辰坐在书案前,手边摊开着昨晚批阅至子时的公文,此刻正审阅今日的《北境政务日程》。
这是陆文渊设计的新制度:每旬(十日)由各郡县提前上报主要政务安排,经中枢汇总、协调、优化后,形成统一的《日程表》,下发执行。既避免各地撞期,也防止官员虚报、拖延。
萧北辰手中的这份,是今日——三月初七——北境全境的政务全景:
辰时(卷开始。陆文渊亲自批改了那几份他标记的考卷,越看越喜。
那个胡人考生名叫铁木尔,父亲是归附的草原部落头人,母亲是汉人。他在答卷中流露出的开阔视野与务实精神,正是北境最需要的。
那个会算数的考生叫张衡(与汉代天文学家同名),铁匠之子,从小在工坊帮忙,对机械有天赋。
那个女考生叫苏若兰,商人之女,自幼随父走南闯北,见识广博,答卷中多处提到实际商业案例。
陆文渊在铁木尔的卷末批注:“胡汉血统,兼通两家之长。视野开阔,思虑周详。可重点培养,未来或可主政一方,或任外交。”
在张衡卷末批:“格物之才,罕有。当入格物院深造,或可直接进工部。”
在苏若兰卷末批:“女子有此见识,尤为难得。商学院或户部皆宜。”
他放下朱笔,望向窗外。暮色中的北辰书院,楼阁错落,灯火初上。这里是北境未来的摇篮。
政通人和,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人才接力。而今日这些考生,就是明天的郡守、尚书、将军、大匠。
他提笔给萧北辰写简报:“今日春试,得良才数人,尤以胡汉交融、格物专精、女子干才为亮点。可见主公‘唯才是举、不论出身’之策,已初见成效……”
信鸽从书院飞出,带着希望,飞向都督府。
第四幕:河间郡的竞标
午时,河间郡漕运码头。
这里是北境水路枢纽,连接北海、云中、朔方三郡的运河在此交汇。码头年久失修,河道淤塞,扩建势在必行。
但难题在于:工程浩大,预算有限。以往此类工程,或由官府直接操办(效率低下、易生腐败),或指定某家商行承包(易形成垄断、质量难控)。
今年,户部推出了新办法:“官督民建,公开竞标。”
码头上临时搭起了“竞标大厅”,其实只是个宽敞的席棚。棚内坐着三方:主位是户部侍郎周延(原陆文渊副手)为首的评审团,共七人,包括工部代表、河间郡守、漕运司官员、两名民间耆老(随机抽选)。
左右两侧是参与竞标的六家商行代表。他们来自北境各地,有汉人商帮,有胡人商会,甚至有一家是西域商人联合体。
棚外围满了百姓、商户、船工,都等着看这新鲜事。
周延敲响铜铃:“河间漕运码头扩建工程,公开竞标,现在开始。规则如下——”
“第一,工程要求:拓宽主河道三十丈,新建码头三座,维修旧码头五座,工期一年。质量标准详见《工部营造则例》。”
“第二,竞标方式:各家提交详细方案,包括预算、工期、用工计划、质量保障措施。评审团综合评议,不唯低价,而重‘性价比’——即质量、工期、造价三者平衡最优者得。”
“第三,监督机制:中标者须缴纳工程总款三成作为‘质量保证金’,完工验收合格后返还。施工期间,工部派监理常驻,百姓可随时举报问题。”
“第四,奖惩:按期优质完工者,官府额外奖励总价一成;延误或质量不达标者,按日扣罚保证金,严重者可取消资格并追责。”
规则宣读完毕,六家代表神色各异。有的胸有成竹,有的紧张冒汗。
“现在,请第一家——‘顺昌商行’陈述方案。”
顺昌代表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他展开图纸:“我行的方案是分三期施工,先拓河道,再建新码头,最后修旧码头。预算:八万两。工期:十三个月。用工:就地招募河间民工,工钱按市价……”
评审团仔细听着,不时提问。
“为何要十三个月?”
“因为冬季河道结冰,无法施工,需停工两月。”
“预算中‘石料采购’一项,单价为何比市价高两成?”
“因我行选用上等青石,耐久……”
“但《营造则例》规定,码头面层用青石,基层可用普通麻石。你全用青石,是否浪费?”
“这……”
几轮问答下来,顺昌的方案暴露出过于保守、成本偏高的问题。
接下来几家各有优劣:有的工期短但预算惊人,有的预算低但用工计划含糊,有的质量方案华丽但缺乏实操细节。
第五家是“胡汉联合商会”,代表是个胡人汉子巴特尔(与摔跤手同名),但汉话说得流利。
“我们的方案,”巴特尔声音洪亮,“核心是‘胡汉分工,各取所长’。”
他展示图纸:“拓河道,用汉人工匠,他们熟悉水工;建码头,用胡人石匠,我们草原人采石、垒石是祖传手艺;用工方面,我们承诺雇佣至少三成河间本地贫民,工钱日结,不拖欠。”
预算:七万五千两。工期:十一个月。
“为何能缩短工期?”周延问。
“我们计划冬季不停工。”巴特尔道,“河道结冰,就转做码头基础的土石工程;开春化冻,立刻开水工。两线并进,人歇工不歇。”
“质量如何保障?”
“每道工序完成,除工部监理验收外,我们自愿再请两名民间老船工、老石匠‘挑刺’,发现问题当场整改,费用我们承担。”
评审团交换眼色。这方案务实、创新,且考虑了社会效益(雇佣贫民)。
最后一家是西域商人联合体,代表是个粟特人阿凡提(音译)。他的方案最大胆:引入西域“拱券技术”建造码头,声称更坚固耐久。但预算高达九万两,且技术陌生,风险难控。
所有陈述结束,评审团闭门评议。
棚外百姓议论纷纷。
“我看胡汉商会那个好!冬天都不停工,早点修好,咱们早点赚钱!”
“可胡人懂修码头吗?”
“怎么不懂?人家草原上的敖包、石城,都是他们自己垒的,几百年不倒!”
“西域那个拱券听着新鲜,但万一塌了……”
两刻钟后,周延等人走出。
“经评议,”周延朗声道,“‘胡汉联合商会’方案,预算适中、工期最短、用工计划详实、质量保障措施有力,且兼顾本地民生,综合最优。故中标!”
巴特尔激动地站起,抚胸行礼:“谢官府信任!我必不负所托!”
周延补充:“然你方案中冬季施工一项,需提交详细防寒、安全措施,经工部核准后方可实施。此外,雇佣贫民须造册报备,官府将随机抽查工钱发放情况。”
“明白!”
落选者虽有失落,但大多心服口服——整个过程公开透明,自己输在方案不如人,怨不得谁。
阿凡提却上前:“周大人,我有一请。”
“请讲。”
“我商会的拱券技术,虽未中标,但确是良法。可否允许我以‘技术顾问’身份,参与码头建设?不收顾问费,只求实践验证此技术,若成功,望官府日后推广。”
周延与工部代表低声商议,点头:“可。但须签订协议:技术风险自担,不得影响主体工程。”
“谢大人!”
一场竞标,不仅选出了承包商,还促成了技术交流。棚外百姓鼓掌叫好。
午后,消息传开。河间郡的酒肆茶楼里,人们津津乐道:
“听见没?胡人中标了!还是咱们汉人帮着评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北境,只要有真本事,不管胡汉,都有机会!”
“官府这法子好,公开比试,谁行谁上。以后那些靠关系揽活的,没戏了!”
码头上,巴特尔已经开始召集人手。他对着聚拢来的胡汉工匠们说:
“诸位兄弟,这工程是咱们一起中的标,就得一起干出个样来!让河间的百姓看看,胡人和汉人联手,能建出多结实的码头!”
“好——!”吼声震天。
政通人和,有时就体现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午后,一群不同出身的人,因为一个公平的机会,愿意携手共创未来。
第五幕:云中郡的喜宴
未时,云中郡城西,“胡汉联姻登记处”。
这是个新设的衙门,门脸不大,但装饰喜庆:门楣挂红绸,两侧贴对联:
“胡笳汉月本同天,缘定三生共枕眠。
北辰辉耀融合路,并蒂花开万世传。”
今日是登记处挂牌首日,院内院外挤满了人。不是来看热闹的,是真来登记的新人——三十对胡汉情侣,早已等候多时。
主事的是个和蔼的老儒许文谦,曾任县学教谕,退休后被返聘。他身边还有两名助手:一个汉人书吏,一个胡人通译。
“第一对——”许文谦翻开名册,“汉人李大山,胡女其木格。”
一对年轻男女走上前。男子憨厚壮实,是屯垦堡的铁匠;女子健康明媚,是草原部落的牧羊女。两人手牵着手,都有些害羞。
“按北境新制,胡汉联姻,须双方自愿,族人同意,官府登记,方为合法。”许文谦温声道,“你们可都是自愿?”
“自愿!”两人异口同声。
“族人可同意?”
李大山挠头:“我爹起初不乐意,说‘胡人吃生肉,不干净’。后来其木格去我家,亲手做了顿羊肉饺子,我爹吃得满嘴流油,就不说话了。”
众人哄笑。
其木格用生硬的汉话说:“我阿爸说,汉人狡猾。后来大山帮我们修好了塌掉的羊圈,三天没要工钱,只要了顿奶茶。阿爸说,这汉子实诚。”
许文谦点头:“既如此,按律登记。姓名、年龄、籍贯、职业……”
书吏记录,通译在一旁用胡语解释。手续简单,不过一盏茶时间。
登记毕,许文谦拿出两本红册子——不是传统的“婚书”,而是特制的《胡汉联姻证书》。封面印着北斗七星,内页用汉、胡双语写着:
“兹证明李大山(汉)与其木格(胡)自愿结为夫妇,依《北境婚姻律》登记在案。愿二人同心,胡汉合璧,白头偕老。此证。”
下面盖着云中郡守大印和登记处专用章。
许文谦将证书分别交给两人:“按新制,凭此证,你们可享受三项优待:第一,官府贺银十两;第二,优先分配屯垦田或牧场地;第三,若有子女,蒙学入学加三分。”
“谢大人!”两人喜出望外,捧着证书如获至宝。
“第二对:胡人巴图,汉女周秀英……”
一对对新人上前,故事各异,但都洋溢着幸福。有战场上相识的(汉军士兵救了胡人部落),有生意中结缘的(汉商与胡商),有邻里日久生情的……每一对背后,都是一段打破隔阂的佳话。
登记到第十五对时,出了个小插曲。
男方是汉人书生王清远,女方是胡人贵族之女萨仁。两人情投意合,但萨仁的父亲——一个老派部落头人——坚决反对,甚至扬言要“打断女儿的腿”。
今日,萨仁是偷偷跑出来的。
“王清远,萨仁,”许文谦皱眉,“女方族人不同意,这……”
萨仁急得泪花打转:“许大人,我阿爸只是顽固,他不是坏人。若官府能派人去说和……”
王清远忽然跪下:“大人,晚生愿亲自去草原,向萨仁的阿爸陈情。晚生虽是一介书生,但真心爱萨仁,愿学胡语、习胡俗,此生不负!”
许文谦沉吟片刻,对通译说:“你去请郡守衙门的胡人理事官哈桑来,他是草原出身,德高望重,或可调解。”
又对王清远道:“你既有此心,老夫可破例暂缓登记,给你十日时间。若你能说服萨仁之父,再来不迟。若不能……”他叹口气,“强扭的瓜不甜,婚姻大事,还需族人祝福。”
王清远磕头:“谢大人成全!”
这时,院外传来喧哗。一个胡人老者怒气冲冲闯进来,正是萨仁的父亲乌恩其。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草原汉子。
“萨仁!跟我回去!”乌恩其吼道。
萨仁躲到王清远身后:“阿爸,我不回去!我要嫁给他!”
乌恩其瞪向王清远:“汉人小子,你用什么妖法迷惑我女儿?你们汉人读书人,最会花言巧语!”
场面紧张。许文谦起身,走到乌恩其面前,行了个草原抚胸礼:“乌恩其头人,请息怒。此地是官府登记处,有话好好说。”
哈桑理事官也赶到,用胡语劝解。围观百姓越来越多。
王清远忽然走出,对乌恩其深深一揖,然后用生硬的胡语说:“乌恩其阿爸,我叫王清远,汉人,读书人。但我爱萨仁,不是用笔,是用心。”
他继续用磕磕绊绊的胡语:“我知道,您担心汉人欺负胡人,担心萨仁受委屈。我向长生天发誓:我会学放牧,学骑马,学喝奶茶。我会让萨仁教我,我会成为半个胡人。”
乌恩其愣住,没料到这文弱书生会说胡话。
王清远从怀中掏出一卷纸:“这是我写的《胡汉风俗对照》,我查了三个月书,问了很多人。汉人祭祖,胡人祭敖包,都是敬祖先;汉人过中秋团圆,胡人那达慕聚会,都是重亲情……其实咱们很多地方,是一样的。”
他又掏出一把匕首:“这是您女儿送我的定情物。她说,在草原,男子收下女子的匕首,就是承诺保护她一生。我收下了,我就会做到。”
乌恩其看着那把熟悉的匕首——那是他当年送给女儿的生辰礼。他沉默了。
哈桑趁机劝道:“乌恩其老哥,你看看这院子,这么多胡汉成亲的。时代变了,咱们草原的鹰,也能和汉家的马并辔齐驱。这王书生有诚意,萨仁也喜欢,何不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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