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玲珑心窍，宝钗初显才（2/2）

这时，厅内一角传来些许争执声。原来是一位年轻气盛的蜀地客商，看中了一匹限量版的“霓霞锦”，却因另一位置先口头预订的本地绣庄老板不愿相让而起了口角。两人声音渐高，引得旁人侧目，沈老爷也微微蹙眉。

沈宝钗快步走了过去，并未直接介入争吵双方之间，而是先对旁边略显尴尬的侍女低声问了两句，了解了事情原委。随即，她先向那位本地绣庄老板施了一礼，温言道：“王老板，您是‘云锦轩’多年的老朋友了，您眼光独到，宝钗先行谢过您赏识这匹‘霓霞锦’。您先前确实表达过意向，是我们记录疏忽，未曾及时标明，让您受扰了。”

王老板脸色稍霁。沈宝钗又转向蜀地客商，同样恭敬道：“李公子远道而来，对江南织品如此喜爱，是我‘云锦轩’之幸。这‘霓霞锦’工艺繁复，今春确实只此一匹成品，两位都是识货之人，宝钗深感荣幸，也颇觉为难。”

她略微停顿，目光清澈地看着两人，继续道：“宝钗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两位各退一步？王老板，您所需的‘霓霞锦’若是为了下月府上寿宴制作主宾礼服，工期紧迫，宝钗可担保，织坊十日内再全力赶制一匹同等品质的‘霓霞锦’，并请最好的师傅优先为您裁制，工费酌情减免，绝不影响您的大事。李公子，您购此锦若是为赠佳人表心意，其情可感。除这匹‘霓霞锦’外，轩内还有一匹‘秋水浮光缎’，其色在灯光下流转如波光，亦是罕见的珍品，或更合浪漫心意。若您愿意割爱将此匹锦让与王老板应急，宝钗愿以‘秋水浮光缎’原价八折相酬，并附赠一套苏绣名家亲制的丝帕香囊，为您的心意再添几分雅致，您看如何？”

这一番话，既承认了先来后到的原则（安抚王老板），又给出了切实可行的替代方案和补偿（满足王老板需求）；同时对后来者（李公子）也给予了充分的尊重和吸引力的替代选择及优惠，将其购物的“争一口气”转化为实际的“获利”与“更佳选择”。更难得的是，她对双方可能的用途都做了合情合理的推测，显得贴心备至。

王老板主要求的是及时拿到货，有品质保证，沈宝钗的承诺解了他的后顾之忧。李公子被说中心思，脸色微红，又见那“秋水浮光缎”确实非凡，还有优惠赠品，面子、里子都顾全了，当下怒气全消，反而笑道：“沈小姐玲珑心窍，处事公允又周到。既如此，李某便成人之美，也要见识见识那‘秋水浮光’。”

一场小风波，顷刻化为无形，甚至还促成了两笔生意。席间众人对沈宝钗的手段无不暗自赞叹。沈老爷抚须微笑，眼中满是欣慰。

品鉴会接近尾声，宾客渐散。柳清风与林婉清也准备离去。经过沈宝钗身边时，见她正亲自将一位年迈客商送至门口，细心叮嘱仆役备好防雨的轿帘，又转身低声吩咐掌柜：“今日湖州张员外订的那批货，记录上需特别注明，他家中绣娘惯用右手反捻线，请织坊在卷缎时注意方向，免去她们再次调整的麻烦。”

林婉清闻言，心中一震。这等细微到几乎无人注意的客户习惯，她竟也留意并放在心上，落实于生产细节。这已不仅仅是经商才能，更是一种深植于心的周到与仁厚。

走出“云锦轩”，夜雨已停，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柳清风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道：“婉清，你看到了吗？”

林婉清神色凝重，点头：“看到了。这位沈宝钗小姐，其心思之缜密，虑事之周全，应变之从容，接物之妥帖，绝非寻常闺阁女子或商人可比。她身上有一种……一种将‘利’与‘义’、‘情’与‘理’圆融贯通的智慧。若她仅是经商，必成巨擘；若她涉足他事……”她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柳清风接口，声音低沉：“若她涉足江湖，乃至……天下事，这般玲珑心窍与掌控局面的能力，恐怕更为惊人。她今日所展现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两人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心中对这位沈家小姐的评价，已提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姑苏城卧虎藏龙，而这沈宝钗，无疑是一个他们必须重新审视、慎重对待的人物。细雨浸润的夜色中，“云锦轩”的灯火在他们身后渐渐模糊，但沈宝钗那清亮沉静的眼眸，以及她待人接物时那份无懈可击的从容周至，却深深印在了柳清风与林婉清的脑海之中。

远处传来隐约的梆子声，夜，深了。而属于《姑苏灵剑录》的江湖与世情画卷，正随着这些渐渐浮现的非凡人物，缓缓展开更为复杂深邃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