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镜照魔(2/2)
林晓重新闭上双眼,五心朝天,呼吸逐渐变得绵长深邃,最终几不可闻。他将绝大部分意识沉入识海深处,只留一丝清明维系肉身基本运转与对外警戒。
识海之中,原本“星光”点点的景象开始变化。银色星辉般的神识之力不再散漫,而是向内收敛、凝聚,渐渐化作一面巨大、光滑、澄澈的“心镜”。此镜非金非玉,乃纯粹神识所化,映照己身一切思绪波动。
心镜即成,林晓主动放缓了对各种思绪念头的压制,如同打开了堤坝的闸门。
刹那间,无数影像、声音、情绪自心底最深处翻涌而出,投射在心镜之上:
——黛玉苍白染血的面容,气若游丝的呼唤:“哥哥……”; ——朱棣高踞东宫,冷漠俯视的眼神,以及影卫模糊的身影; ——逆命盟令牌上那逆刃短剑的标记,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父亲林如海在北疆风雪中独对万军、须发皆白的背影; ——自己强融龙气寒气时,丹田欲裂的痛苦与凶险; ——甚至还有一些更久远、更隐秘的碎片:母亲早逝时的泪眼,幼时练剑受伤的委屈,初次杀敌后的颤栗……
心镜如水波动荡,映照出万千景象,却始终维持着镜体本身不碎。林晓的神识如同镜外冷静的观察者,默默“看”着这一切,不评判,不纠缠,不恐惧,只是清晰地认知到:“这是我对妹妹的愧疚”,“这是我对朱棣的疑惧”,“这是我对力量的渴望”,“这是我对亲情的眷恋”……
他并非要消灭这些念头,而是要彻底看清它们,理解它们源自何处,明白它们如何影响自己。这便是“照见”的过程。
随着“照见”的持续,心镜中的幻象开始变得更加诡谲、更具诱惑与杀伤力。它们不再是简单的回忆碎片,而是开始交织、演化为近乎真实的“情境”:
情境一:他“看到”自己及时赶到旧校场,救下了黛玉,但代价是暴露了家族隐秘,导致林家被朝廷问罪,父亲被押解进京,北疆防线因主帅缺失而溃败,蛮族铁蹄南下,生灵涂炭……一个声音在心底拷问:“为救一人,害天下人,可值?”
情境二:他“看到”自己接受了朱棣隐晦的招揽,成为东宫鹰犬,凭借权势迅速找到了救治黛玉的灵药,妹妹康复如初,林家富贵更胜往昔。但画面一转,他被迫执行朱棣的命令,屠戮忠良,陷害同袍,手中剑沾满无辜者的鲜血,昔日的同僚与朋友对他投来鄙夷绝望的目光……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舍小节而全大义,得至亲而失本心,可愿?”
情境三:他“看到”自己因执念过深,在救治黛玉时走火入魔,被体内龙气与寒气反噬,化为只知杀戮的怪物,最终亲手毁去了潇湘馆,酿成更大悲剧……声音化为狞笑:“你所追求的力量,终将吞噬你所珍视的一切!”
这些情境栩栩如生,直指本心最脆弱处,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冲击力。若在平时,任何一幕都足以让林晓心神失守。但此刻,在“心镜”映照与“定魂木”守护下,他的核心意识始终保持着一丝抽离般的清醒。
“皆是妄念,源自恐惧,编织诱惑。”林晓的神识波动如古井无波,清晰认识到这些情境的本质,“愧疚非我,疑惧非我,欲望非我,乃至这思考的‘我’亦非常住。唯那直面一切、不随境转的‘觉知’,方是渡劫之舟。”
他并非否定自己的情感与责任,而是超越了被这些情感盲目驱动的状态,达到了一个更清明、更有力量的观察点。心镜中的情境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虽大,但镜体深处那纯粹的“映照”之能,始终稳固。
这并非对抗,而是更高明的“共存”与“洞察”。心魔劫的凶险,在于让人迷失在自我编织的幻境中,真假难辨。而林晓此刻所做的,便是以绝对清醒的“觉知”,照亮所有幻境的虚妄本质,使其无法真正撼动他的本心。
时间在心识层面的交锋中失去意义。或许只过了一瞬,或许已过数个时辰。
石穴之外,天光由明转暗,又由暗渐明。太湖上晨雾再起,弥漫四野。
石穴之内,林晓依旧盘坐,面容平静,呼吸几近于无。只有手中紧握的定魂木,光泽似乎黯淡了一丝,显示着它已默默抵御了无数次无形的心神冲击。
他的身体表面,那层温润的玉石微光依旧,甚至更加纯净。丹田内的星煞剑丹,旋转愈发缓慢沉稳,与天地灵气的共鸣却愈发清晰。最奇妙的是,在心镜持续映照下,那丹体核心处的几缕“业火道纹”痕迹,似乎被赋予了某种灵性,微微闪烁着,仿佛也在参与这场对内的“淬炼”。
心魔劫尚未正式爆发最高潮,但林晓已凭借风火二劫淬炼后的强大神魂、提前的明悟准备、以及“心镜照魔”之法,稳稳构筑起了第一道,也是最关键的防线——清明不迷的本心。
他如同一位严阵以待的统帅,已看清了敌军的动向与伎俩,大军压境的最终考验即将来临,但他心中无惧,手中剑已砺,镜已明,只待那最后一刻的正面交锋。
(第五卷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