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父母的电话（1/2）

窗外的雨还在下。

淅淅沥沥，打在院子的青石板上，声音细碎又绵长，从早晨就没停过。

苏羽盘腿坐在客厅的榻榻米上。

面前摊着几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关于植物养护和基础物理的。

但他有点看不进去。

雨声像一层薄纱，把屋子裹得有点闷。

“铃——铃铃——”

客厅角落，那台老式拨盘电话突然响了。

声音在安静的雨天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苏羽愣了一下。

谁？野比家？还是学校？

他站起身，走过去接起听筒。

“莫西莫西？”

“小羽？是小羽吗？”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又带着遥远电流杂音的女声，急切又温柔。

是妈妈。

苏羽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妈？”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干涩。

“哎！是我！小羽啊！”妈妈的声音立刻带了点哽咽的鼻音，背景音里似乎还有另一个模糊的男声在说“让我听听”。

“你爸也在旁边呢！我们刚忙完这个项目，总算抽出空给你打个电话！你那边怎么样？下雨了吗？我们这里天气倒是不错……”

妈妈的声音像开了闸的水龙头，带着浓浓的思念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哗啦啦地涌过来。

苏羽握着冰凉的听筒，听着那遥远又熟悉的声音在电流里穿梭。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上一世……

也是这样的下雨天。

他高三，住校，晚自习下课铃刚响。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屏幕上闪烁着“老妈”。

他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接起来：“喂？妈？啥事儿？”

“没啥事儿，就问问你吃晚饭没？食堂今天菜怎么样？天气预报说你那边降温了，记得加衣服啊！别光顾着做题，晚上早点睡……”

那时候的他，是怎么回答的？

好像有点不耐烦。

“知道了知道了，刚下课呢，正要去食堂。衣服带了带了。妈你烦不烦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还是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几句才挂断。

他当时只觉得是日常的啰嗦。

可现在……

同样是隔着遥远的距离，同样是母亲的声音。

听筒贴在耳边，那带着电流杂音的关切，却像细密的针，轻轻扎在心上某个被刻意遗忘的角落。

有点酸，有点涨。

“小羽？小羽？你还在听吗？”妈妈的声音带着点疑惑和担心。

“在，我在听。”苏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这边……是下雨了，挺大的。”

“哎呀，那你门窗关好了没？别着凉了！一个人在家要照顾好自己！钱够不够用？不够就跟爸妈说！”妈妈立刻又紧张起来。

“够用的，都关好了。”苏羽轻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电话线粗糙的表皮。

“学习呢？适应新学校吗？跟同学相处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爸爸的声音也挤了进来，浑厚些，但也透着关切。

“挺好的，学校……挺好的。”苏羽的目光扫过安静的客厅，落在窗外模糊的雨幕上，“同学……也都很好。”

他想起了大雄傻乎乎的笑脸，哆啦a梦圆滚滚的肚子，静香温柔的眼睛，胖虎咋咋呼呼的嗓门，小夫精明的眼神，还有……星野梦那安静的、仿佛能看透什么的目光。

这个曾经只存在于屏幕里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变得真实，变得……有温度。

“没人欺负我，放心吧爸。”他补充了一句，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安抚。

“那就好，那就好！”妈妈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你从小就懂事，一个人在外面我们其实也……唉，就是担心你太闷了。隔壁那个野比家的孩子，叫大雄的？你多跟人家玩啊，别总是一个人闷在家里看书……”

“嗯，我有去他家。”苏羽应着，想起了野比家那总是有点混乱却异常温暖的氛围，还有玉子阿姨递过来的、热乎乎的章鱼烧。

“那就好！交朋友好！对了，吃饭了吗？下雨天别饿着肚子……”

妈妈又开始新一轮的叮嘱。

苏羽安静地听着。

那些琐碎的、关于天气、吃饭、穿衣、交友的唠叨，穿越了时空的阻隔和次元的壁垒，带着熟悉的、属于“家”的烟火气，一股脑地涌向他。

这感觉很奇怪。

像是站在两个世界的夹缝里。

一边是回不去的过往，带着未能好好道别的遗憾。

一边是正在展开的、充满奇幻色彩的现在。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像雨水一样渗透进来，交织在一起，冲刷着他的心绪。

“妈，爸，”苏羽忽然开口，打断了妈妈关于“晚上一定要泡脚”的嘱咐。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

“怎么了，小羽？”

“你们那边……工作忙，也注意身体。”苏羽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晰，“别……别太累了。”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这不像他，或者说，不像一个十一岁孩子会说的话。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几秒。

然后，妈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传来：“哎……好，好儿子，妈知道了。你也好好的，好好的啊……”

背景里，爸爸好像也清了清嗓子。

又说了几句，国际长途的费用终究是笔负担，在爸妈反复的“照顾好自己”声中，电话挂断了。

“咔哒。”

听筒放回座机的轻微声响，在只有雨声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羽站在原地，没动。

电话机是黑色的，塑料壳子，有点旧了。

听筒握在手里留下的那点温热，很快就散了。

窗外，雨还在下。灰蒙蒙的天光透过玻璃，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落在空旷的榻榻米上。

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孤独感，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

像这连绵的雨，湿漉漉，冷冰冰。

前世最后那段昏天黑地的刷题冲刺，父母小心翼翼的关心，自己不耐烦的回应……还有那猝不及防的黑暗。

都过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他慢慢地走回榻榻米边，坐下。

没有开灯，屋子里光线很暗。

雨点打在窗户玻璃上，汇成细小的水流蜿蜒而下。

他把头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闭上眼睛。

心里头那点堵着的东西，似乎随着刚才那通电话，松动了一些，又好像沉得更深了。

一种混杂着思念、遗憾、接纳和一点点茫然无措的情绪，在胸腔里无声地翻涌、沉淀。

像雨水渗入大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更长。

苏羽睁开眼，目光有些空茫地落在对面矮柜上那台老式收音机上。

那是他刚来时，在房间里发现的，属于“前身”的东西。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铁盒子，带着调频旋钮和喇叭口的金属网罩。

他以前没怎么在意过它。

此刻，或许是太安静了，或许是心里那股情绪需要一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