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家工坊与纪元重构(1/2)

樟木的香气,混杂着陈年桐油、铁锈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在午后慵懒的光线里沉沉浮浮。

这味道,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林默牢牢罩在这座名为“林家工坊”的老宅里,已经两年了。

两年,足以让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磨平棱角,沉默得像工坊角落里那台蒙尘的旧砂轮机。

阳光艰难地挤过糊着旧报纸的雕花木窗棂,在布满细密划痕的厚重工作台上投下几块斑驳的光斑。

光斑里,细小的木屑和金属粉末打着旋儿。林默就坐在这片光与尘的漩涡中心,微微弓着背,手里握着的不是笔,不是鼠标,而是一把半旧的平口凿。

他正对着台钳上固定的一块黄杨木料,手腕稳定地运着力。

凿刃吻上木料,发出细微而富有节奏的“沙沙”声,木屑顺从地卷曲、剥离,一道流畅的弧线渐渐在木头上显现出来。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精准,每一次下刀都落在木头天然的纹理与脉络之间,没有丝毫偏差,却少了点温度,多了点…麻木。

汗水顺着他微蹙的眉峰滑下,悬在鼻尖,将坠未坠。他浑然不觉。这双手,骨节分明,指腹和掌心覆盖着一层厚实的老茧,那是经年累月与各种工具、材料打交道留下的勋章。

指甲缝里,永远嵌着洗不净的木屑和金属粉末的混合物,呈现出一种独特的灰黑色。此刻,这双手稳定得如同磐石,只有手腕和手指在精妙地协作。

工坊很大,也很旧。

高耸的房梁被经年的烟火气熏得黝黑。靠墙是一排排同样饱经沧桑的木架,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工具:大小不一的刨子、凿子、锯子、锉刀、锤子,还有林默爷爷那辈传下来的、手柄被磨得油光发亮的墨斗和角尺。

角落里堆放着等待处理的木料,有常见的杉木、松木,也有几块颜色深沉、纹理细密的紫檀和黄花梨。

另一侧,则是铁砧、锻炉和风箱。墙上挂着几幅褪色的老照片,是林默的爷爷、父亲年轻时参加县里手工业比赛获奖的留影。

而在这些照片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钉着一张边缘已经卷曲、色彩有些黯淡的彩色打印纸——那是一张设计图的局部特写,线条凌厉,结构精妙,充满了现代工业的美感,与周围古朴的环境格格不入。

图纸下方,用图钉固定着一张烫金的荣誉证书复印件,上面印着“全国大学生工业设计大赛(武器概念设计组)金奖”的字样,获奖者名字正是“林默”。

这里曾是方圆百里手艺最精、名头最响的木匠铺兼铁匠铺。

林默的爷爷林青山,人称“林一手”,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榫卯技艺和打铁功夫,硬是把“林家工坊”的招牌立了起来。到了林默父亲林建国这一代,虽然手艺依旧扎实,但时代的风向已经变了。

流水线上的家具便宜又光鲜,工厂里批量生产的铁器结实耐用,林家工坊的生意,就像这老宅漏风的窗户,一年比一年冷清。

林默,原本是这个家族里最有可能打破僵局的人。

他从小在工坊里长大,耳濡目染,对材料、结构、力学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他没有像祖辈那样只专注于传统手艺,而是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一所重点大学的工业设计专业,主攻方向是——工具与武器设计。

他如饥似渴地学习现代设计理念、材料科学、人体工程学,将爷爷传下来的“手感”与cad软件、3d打印技术结合。

他痴迷于设计,尤其是冷兵器的现代演绎。

他设计的作品,既有传统兵器的神韵,又充满了现代科技的锋芒。

那张金奖证书,就是对他才华的最高肯定。他本应前途无量,毕业后进入顶尖的设计工作室,甚至军工研究所,将林家工坊的“匠心”以另一种方式发扬光大。

然而,一切都在大三那年戛然而止。

“咳咳…咳咳咳…”一阵压抑而沉闷的咳嗽声从隔壁相连的堂屋里传来,打断了林默专注的节奏。

他停下手中的凿子,眉头锁得更紧,侧耳听着。咳嗽声持续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下去,留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林默放下工具,站起身。他的身形不算高大,但骨架匀称,因常年劳作而显得结实精干,只是眉宇间总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

他走到门口,撩开那幅洗得发白、边缘已经磨损的蓝印花布门帘。

堂屋里光线更暗,只有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悬在屋顶中央。

父亲林建国佝偻着背,坐在一张老旧的八仙桌旁。

桌上摊开着一本厚厚的、边角卷起的硬皮账本,旁边放着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里面是半杯浑浊的茶水。

父亲手里捏着一支廉价的圆珠笔,笔尖悬在账本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他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深刻的皱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疲惫和愁苦。桌上还散落着几张单据——电费催缴单、信用社的贷款利息通知单。

“爸,”林默的声音有些干涩,“药吃了吗?”

林建国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摆摆手:“吃了,吃了。老毛病,不碍事。你忙你的,别管我。”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林默的目光落在账本上那触目惊心的红字上——那是上个月的收支,入不敷出,赤字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他又瞥见那张信用社的通知单,上面的数字让他心头一沉。为了给母亲治病,家里欠下的债像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母亲最终还是走了,债却留了下来。

工坊的收入,连支付利息都越来越吃力。

“这个月…县里老李家订的那对太师椅,工钱还没结…”林建国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着账本粗糙的纸张,“打电话去问,说是…说是手头紧,再缓缓。”

林默沉默着。老李家是镇上的大户,以前是林家工坊的老主顾。如今也说“手头紧”。

他想起自己耗费半个多月心血打造的那对椅子,用的是上好的老榆木,榫卯严丝合缝,雕花是他一笔一划精心刻出来的。可人家一句“手头紧”,就仿佛他那些日夜的辛劳都轻飘飘的,不值一提。

“还有…镇中学那批课桌椅的维修活,”林建国又翻了一页账本,声音更低,“被…被县里新开的那家‘美家’家具城抢去了…他们报价…比我们低三成…”

林默的拳头在身侧无声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低三成?用的是什么料子?什么工艺?他不用想也知道。

无非是钉子加胶水的快餐式拼接。可学校要的是便宜,是快。谁在乎一张桌子能不能用上二十年?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堵在胸口。他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看着账本上刺眼的赤字,看着这间曾经充满刨花清香和打铁叮当、如今却弥漫着药味和愁云的老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屈辱感攫住了他。

他本该在明亮的大学实验室里,用精密的仪器测试新型合金的强度;他本该在电脑屏幕前,用流畅的线条勾勒未来武器的蓝图;他本该拿着那份金奖证书,站在某个国际设计论坛上侃侃而谈。

可现在呢?他窝在这个被时代遗忘的角落,用祖辈传下来的工具,做着连糊口都难的木工活,听着别人一句轻飘飘的“手头紧”!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苏晴。

她是他的同学,是他设计项目的主要搭档。

她美丽、聪明、野心勃勃。林默曾经毫无保留地信任她,将自己的设计理念、核心数据、甚至对未来武器系统的构想都分享给她。

他以为他们是志同道合的伙伴,是灵魂契合的恋人。直到那个全国大赛获了奖,他熬夜优化最终方案时,无意中在苏晴忘记退出的电脑上,看到了她与国外一家知名设计公司代表的邮件往来。

邮件里,赫然是尚未公开的核心设计图稿和详细参数!她甚至在其中一封邮件里轻描淡写地写道:“…林默的设计很有潜力,但缺乏商业头脑。这些资料足够我们提前布局,抢占先机…”

那一刻,林默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引以为傲的才华,他视为珍宝的设计,他付出的全部心血,都成了别人向上攀爬的垫脚石。

他去找苏晴对质,得到的却是冷漠的否认和倒打一耙。她甚至暗示林默的指控是出于嫉妒和求爱不成。

争吵很快升级,苏晴利用她在学生会的影响力,散布谣言,指责林默抄袭她的创意。

校方为了平息事端,加上苏晴背后似乎有资本的力量在推动,最终的结果是林默被认定“学术不端”,奖学金停发,做退学处理,全行业通报其抄袭。

林默没有选择申诉到底。巨大的背叛感和对学术环境的彻底失望,让他心如死灰。他不想再在那个充满虚伪和算计的地方多待一天。

他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着满身的疲惫和一颗破碎的心,回到了这个他曾经拼尽全力想要走出去的乡下老宅。

那张金奖证书,成了最大的讽刺,那张设计图的局部打印稿,被他鬼使神差地钉在了墙上,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时刻提醒着他那段被背叛、被剥夺的过去。

现实的路似乎已经堵死。他空有一身被学院派认可的设计才华,却在这个连图纸都看不懂的乡下毫无用武之地。

他守着祖辈传下来的工坊,守着那些被父亲和爷爷的手磨得温润发亮的工具,却守不住一份像样的收入,守不住父亲日渐衰败的健康,守不住这个家摇摇欲坠的根基。振兴家业?这四个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他拿什么去振兴?靠这双能画精密图纸却不得不拿起凿子的手?靠那些被城里人视为“落后”的传统技艺?

绝望的念头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脏。

难道真的只能放弃?卖掉这老宅,还清债务,然后像村里其他年轻人一样,去南方的工厂流水线上,做一个没有名字、只有工号的螺丝钉?把爷爷的角尺、父亲的铁锤,连同那些关于“匠心”的梦想和屈辱的过往,统统锁进樟木箱的最底层,任其蒙尘?

不!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林默狠狠地掐灭了。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放弃?那爷爷在病榻上拉着他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最后的光是什么?那父亲佝偻着背,在昏灯下对着账本一声声的叹息又是什么?母亲临终前,看着他手里刚雕好的一个小木马玩具露出的那一点点笑意,又算什么?还有…还有那个背叛了他的女人,她此刻或许正在某个国际设计展上风光无限!他怎么能甘心就这样沉沦下去?!

他不能放弃!林家工坊的招牌不能倒在他手里!可是…路在何方?他的设计才华,在这个连图纸都看不懂的乡下,就是一堆废纸!他的愤怒和不甘,除了让自己更痛苦,毫无用处!

就在这沉重的迷茫和屈辱感几乎要将他压垮时,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老宅的死寂。

“林默!林默!在家吗?”一个洪亮又带着点咋咋呼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摩托车熄火的噗噗声。

是王海,林默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也是村里少数几个没出去打工的年轻人。王海脑子活络,在镇上开了个小卖部,兼营些手机卡、游戏点卡之类的“时髦”玩意儿,算是村里消息最灵通的人。

林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抹了把脸,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王海那张总是带着笑意的圆脸就凑了上来,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热气。他手里扬着一个花花绿绿的硬纸片,兴奋地嚷嚷:“默哥!快看!好东西!城里现在最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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