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遗珠(1/2)

五艘伤痕累累的海船,如同离巢的惊鸟,在暮色与波涛的掩护下,仓惶逃离了那片燃烧的海岸。身后,蓬莱的轮廓在火光与浓烟中扭曲、模糊,最终彻底沉入海平线之下,只留下天际一抹不祥的暗红,以及海风中挥之不去的焦糊与血腥气。

船队沉默地在夜色中航行,唯有海浪拍打船身的呜咽,以及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甲板上挤满了惊魂未定的人们,许多人身上带伤,衣衫褴褛,脸上混杂着烟灰、泪痕与茫然无措的恐惧。孩子们蜷缩在母亲怀里,睁着惊恐的大眼睛,望着漆黑一片的、未知的前方。

我站在“探海舟”的船首,任由冰冷的海水打湿衣袍,指尖深深抠进粗糙的木栏,心中一片空茫的剧痛。数千子民,经营数载的基业,无数的心血与牺牲,尽数葬送在那片火海之中。陈敖和他的死士,那些未能登船的妇孺老弱……他们的面孔在我眼前不断闪现,如同梦魇。败了,一败涂地。如同丧家之犬,被逐出了亲手建立的家园。

“主公,进舱歇息片刻吧。”公输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担忧。他脸上沾满油污,手臂缠着绷带,是在销毁工坊时受的伤。

我缓缓摇头,目光依旧死死盯着东南方向:“航向可有偏差?粮秣清水还能支撑几日?”

“依珠民海图与星位,航向无误。”公输迁低声道,“只是……风势不顺,航速比预想慢。粮秣集中分配,尚可支撑半月。清水……省着用,或可十日。”

十日……我心中微沉。星罗群岛遥遥在望,却也可能永远迷失在这茫茫大海。我们失去了蓬莱的根基,如今这五艘船,就是最后的孤注。

“血帆盗……可有踪迹?”我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暂无发现。”公输迁摇头,“但不可不防。已令各船弩机戒备,了望哨加倍。”

我点点头,不再言语。内心的煎熬无以复加。既要带领这群残兵败将在海上求生,又要时刻警惕那神出鬼没的恐怖敌人,还要担忧秦军是否会派出舟师追击。前路茫茫,每一步都踏在深渊边缘。

接下来的航程,是在极度压抑与艰苦中度过的。粮食定量分配,清水严格限制,人们挤在狭小的船舱里,忍受着颠簸、潮湿与对未来的恐惧。伤病开始蔓延,随船的医官日夜忙碌,草药却日益短缺。每一次海鸟飞过,每一次云层变幻,都会引起一阵紧张的骚动,生怕是敌人或风暴来临。

然而,苍天似乎并未彻底断绝我们的生路。在航行的第七日,我们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狂风卷起巨浪,如同山峦般砸向船队,船只如同落叶般在波峰浪谷间剧烈颠簸,桅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时可能断裂。

“降帆!稳住船舵!”

“固定货物!所有人抓紧!”

“不好!三号船进水了!”

哭喊声、命令声、风浪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我死死抱住主桅,看着一名水手被巨浪卷下船舷,瞬间消失在海水中,心如刀绞。我们拼尽全力与风暴搏斗,用尽一切手段排水、加固、调整航向。

整整一夜,在生死边缘挣扎。当黎明来临,风暴终于过去,海面逐渐恢复平静时,我们清点损失:一艘海鹘船严重受损,勉强能跟上队伍,失踪两人,重伤五人,所有船只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粮食被海水浸透了一部分,清水也损失惨重。

代价巨大,但风暴也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馈赠”——它将我们吹离了原本的航道,却也将我们推向了一片陌生的、点缀着绿色岛屿的海域。根据残存的海图和星象判断,这里……似乎已接近星罗群岛的外围!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再次在人们心中点燃。

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最近的一座岛屿。岛屿不大,植被茂密,海岸线曲折,拥有几处看似平静的湾口。赵午派出小艇,载着通译和几名精锐斥候上岸探查。

半日后,斥候返回,带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岛上无人居住,但有淡水溪流,果树丰茂,林间有禽兽踪迹,岸边礁石区贝类丰富。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沙滩上发现了并非本地的、被海浪冲上来的破碎陶片和编织物残骸——样式与珠民所用类似!

这意味着,我们确实靠近了珠民的活动范围!

“天无绝人之路!”周文老泪纵横,激动得难以自持。

“立刻靠岸!”我下令,“修补船只,补充淡水,采集食物,救治伤员!以此岛为临时据点,休整队伍,同时派出快船,寻找珠民踪迹!”

船队缓缓驶入一处避风的湾口。踏上坚实的土地,劫后余生的人们爆发出压抑的哭泣与欢呼。工匠们立刻开始检修船只,水手们寻找水源、采集食物,士卒们负责警戒,医官忙着诊治伤员。一派忙碌的景象,终于冲淡了连日来的绝望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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