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残局（2/2）

我将“藩篱”二字咬得稍重，意在强调附属而非直接管辖的地位。

王离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他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藩篱？徐君可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既遣王某至此，此地便当归入大秦版图，设官治理，方为正道。徐君与麾下，若能顺应天时，率土归降，王某必当奏明陛下，为徐君请功，保尔等富贵安康。”

“归降？”我心中一沉，果然如此。他不仅要地，还要人，要彻底抹去蓬莱的独立性。

“王将军，”我缓缓道，“非是徐某不愿归降。实是此地蛮荒，瘴疠横行，部族杂处，非中原礼乐之邦可比。骤然设郡县，恐难治理，反生祸乱。不若依循旧例，行羁縻之策，以夷制夷。徐某不才，愿为陛下守此边陲，镇抚诸部，岁岁来朝，永不相叛。”

“羁縻？以夷制夷？”王离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压迫感陡增，“徐君是自比蛮夷之首了？还是觉得，我大秦锐士，不足以镇抚这弹丸之地？”

帐内气氛瞬间紧绷，空气仿佛凝固。周文、公输迁额角见汗，我身后的卫士手已按上剑柄。

我知道，已到图穷匕见之时。不能退，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我站起身，拱手一礼，声音提高，带着一丝决绝：“王将军明鉴！徐某绝无此意！大秦天威，谁人不惧？然，将军远来，舟师疲惫，粮秣补给皆需时日。此地山高林密，水道复杂，鹰隼山鬼余孽未清，云汐残部或潜伏暗处。若逼之太甚，徐某生死不足惜，只怕蓬莱数千军民玉石俱焚，坏了陛下开拓疆土之大计，亦折了将军麾下百战精锐！届时，将军如何向陛下交代？”

我直视王离，一字一顿：“徐某所求，不过是一安身之所，延续炎黄血脉于海外。若将军能网开一面，蓬莱愿为前驱，助将军肃清余孽，探索远海，永为秦之藩屏！若将军定要强取，徐某唯有率蓬莱子弟，血溅五步，以全臣节！何去何从，请将军三思！”

说罢，我再次深深一揖，不再言语。帐内死寂，唯有我激烈的心跳声。这是一场赌博，赌王离的理智，赌秦军此刻的虚弱，赌他不敢承担逼反我们导致前功尽弃的风险。

王离死死地盯着我，脸色阴沉不定，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剑柄。他身后的将领们面面相觑，有人怒目而视，有人则露出思索之色。时间仿佛过了许久。

终于，王离缓缓靠回椅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徐君……好一张利口。也罢。”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背对着我们，沉声道：“陛下曾言，远人慕化，当以怀柔。徐君既愿效忠，本将亦非不通情理之人。即日起，蓬莱之地，暂设‘蓬莱都护府’，由徐君暂领都护一职，秩比二千石，总揽此地军政，镇抚诸部，岁贡方物。然，需遣子侄入咸阳为质，并允我秦军于蓬莱驻军一营，监督政务，协防海疆。徐君，意下如何？”

都护？质子？驻军？我心中冷笑，这是要将蓬莱牢牢拴住，一步步蚕食。但，这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至少保留了名义上的自治和大部分权力。

“徐某……谢将军恩典！必恪尽职守，永效忠诚！”我躬身应下，掩去眼中的冷意。

“如此甚好。”王离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具体细则，容后再议。徐君远来辛苦，且在营中歇息，明日再返蓬莱不迟。”

这是要留我为人质了。我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谨遵将军安排。”

是夜，我宿于秦军营中，帐外守卫森严。我知道，从这一刻起，蓬莱虽存，却已非昔日之蓬莱。我们用云汐国的血，换来了暂时的生存，却也引来了更强大的主人。未来的路，必将更加崎岖艰险。

残局已定，然而，新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