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沧海孤帆(1/2)
离京前夜,咸阳城下了一场冷雨。我独坐于驿馆斗室,窗外雨打芭蕉,声如碎玉。案上摊着最终核定的船队名录、物资清单,以及一枚可通行各关隘的铜制符节。权力与危机,皆系于此方寸信物之上。
童男童女三千,已分批安置于渭水南岸新辟的营区。我曾暗中巡视,那些稚嫩面孔上混杂着惶恐与茫然,如同受惊的幼兽。百工八百,囊括了造船、冶铸、农耕、医卜乃至占星之士,皆由少府从各地强行征调而来。楼船五十艘,最大的“蓬莱”号巍然如城楼,可容数百人。船上满载谷种、农具、兵器、布帛,乃至祭祀用的玉璧和青铜礼器。这是一场以寻仙为名的庞大迁徙,一场我精心策划的豪赌。
赵高亲自至渭水码头送行。细雨蒙蒙中,他执我手,面含忧色:“徐先生,海上风波恶,仙路渺茫茫。陛下日夜期盼,先生切莫负此重托。” 他指尖冰凉,力道却重,语意双关。我唯唯称是,目光掠过他身后按剑而立的赵成,以及那五百名名义上归我调遣,实则监视的“护卫”。
吉时已到,号角长鸣。我登上“蓬莱”号船首,玄色袍袖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岸上黑压压的人群跪倒一片,有官员,有军士,更多的是被征发来的民夫和那些童男童女的亲属,哭声被风撕扯得断断续续。我挥手下令,锚起帆张。巨大的船队缓缓离开码头,驶入浑浊的渭水。
最初的航程沿渭水东下,转入黄河,风平浪静。我命人严格约束队伍,各司其职。童男童女由挑选出的年长妇人照料,学习简单的船务;工匠们检查维护船只器具;我则每日观测星象、水流,与几位老舟师推演海图。一切井然有序,但我能感受到平静水面下的暗流。赵成及其手下时常以“护卫”之名,四处巡视,眼神倨傲,对船工呼来喝去,隐隐有挑衅之意。我隐忍不发,只暗中留意。
月余,船队抵达成山角,即将离开内河,进入茫茫渤海。在此作最后休整补给。是夜,我密召几位心腹舟师与一名通晓武艺的齐地旧部(化名混入船队的陈敖),于舱中议事。
“入海之后,前路未卜。赵成等人,乃心腹之患。”我开门见山,指尖蘸水,在木案上划出一道线,“海上不同内河,风浪无情,亦是最好的‘意外’之所。”
陈敖眼中精光一闪:“先生之意是……”
“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妄动杀孽。”我沉声道,“然需令其知难而退,或……令其‘自然’消失。尔等需如此布置……”
我低声吩咐,几人领命而去。我知道,在找到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所前,必须先清理掉船上的毒刺。
翌日,船队扬帆入海。初离海岸,众人尚觉新奇。但数日后,四周唯有水天一色,无边无际的蔚蓝吞噬了一切方向感。单调的航行,摇晃的船舱,咸腥的空气,开始消磨众人的意志。思乡之情与对未知的恐惧悄然蔓延。
第一个月的航行,还算顺利。我们凭借经验和简陋的指南针(司南),大致朝着东方偏南的方向航行。偶有风浪,亦能应对。我时常立于船头,向众人讲述仙山景象,坚定信念。但私下里,我命令舟师密切关注水文变化,寻找洋流迹象,并派人测量海水深度与盐度,判断是否靠近陆地。
赵成起初还恪尽职守,时常带人巡查。但日久生厌,加之晕船不适,渐渐懈怠,常窝在自己舱中饮酒。其手下亦是有样学样,军纪涣散。
转折发生在一个暴雨将至的黄昏。天色晦暗,乌云低垂,海风变得狂暴。我观天象,知大风暴将至,急令船队收帆减速,互相靠拢,以铁索相连,准备抗浪。赵成却在此刻带着酒气冲上甲板,指责我畏缩不前,延误行程,甚至怀疑我故意带错方向。
“徐福!你这齐地来的术士,莫不是要将我等带入死地?”他厉声喝道,手按剑柄,其手下亦纷纷围拢,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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