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暗室微光与京城暗涌(1/2)
夜色如墨,悄然笼罩了北靖王府。白日里因林承岳倒台消息传来的隐隐骚动,随着星子的渐次点亮而逐渐沉淀下去,只余下王府深处巡逻卫兵规律且轻不可闻的脚步声,以及晚风拂过庭园古树枝叶发出的沙沙轻响。
沈青崖在一阵干渴的灼烧感中苏醒。
意识先于视觉回归,肩头传来的不再是撕裂般的剧痛,而是一种沉重、迟滞的钝痛,伴随着伤口愈合时特有的麻痒。高热已然退去,身体像是被掏空后又勉强填入了些许棉絮,虚弱,却不再濒临崩溃。他缓缓睁开眼,适应着室内昏暗的光线。这是一间陈设简洁却不失雅致的房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品质上乘的金疮药与安神香混合的气息。他身上盖着柔软干燥的锦被,肩头的伤处被重新仔细包扎过,固定得很好。
他微微偏头,试图看清周遭。桌上一盏如豆的油灯,灯芯被拨得很小,散发着昏黄而温暖的光晕,恰好照亮床边一隅。光影中,一个窈窕的身影正伏在床沿,似乎是睡着了。是萧望舒。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月白色衣裙,长发简单地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略显苍白的脖颈。即便在睡梦中,她的眉宇间似乎也笼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忧虑。一只手臂垫在脸颊下,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搭在床边,距离他的手腕很近,近到他能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微弱的温热。
沈青崖没有动,甚至刻意放缓了呼吸。他看着她在灯下静谧的睡颜,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古道山洞中,她为自己清洗伤口、小心翼翼包扎时那专注而担忧的神情;想起她毫不犹豫递出保命参片时的决绝;想起浓雾弥漫、前路未知时,她那双清冷眸子里始终未曾熄灭的坚韧光芒。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而柔软的情绪,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浸润着他因仇恨与风霜而变得冷硬的心田。
就在这时,萧望舒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似乎被他的注视惊扰,缓缓睁开了眼睛。初醒的迷茫只持续了一瞬,当她看清沈青崖已然苏醒,正静静望着她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你醒了!”她直起身,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难掩其中的如释重负,“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得厉害吗?渴不渴?饿不饿?”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与关切。
沈青崖看着她眼中毫不作伪的担忧,心头那丝异样的暖流似乎更明显了些。他尝试着想撑起身子,却被肩头的钝痛和无力感阻止,只得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因久未进水而干涩沙哑:“……好多了。多谢……萧姑娘挂心。”
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红肿的眼眶和难掩憔悴的脸色上,顿了顿,补充道:“你……也需好生休息。”
萧望舒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随即唇角泛起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如同冰雪初融。“我无碍。”她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试了试温度,才小心地端到他床边,“先喝点水。府医说你现在只能进些流食,我已让人备着参汤温着,这就去取。”
她扶着他,让他就着自己的手,慢慢将水饮下。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渴的喉咙,带来难以言喻的舒适。两人靠得极近,她身上那股清冷的幽香再次萦绕在他鼻尖,与药味混合,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安心的气息。
“韩校尉和赵烈他们……”沈青崖喝完水,靠在重新垫高的软枕上,问道。
“他们都无大碍,只是脱力外加些皮外伤,将养几日便好。王虎伤势最重,但府医说已无性命之忧,只是需要很长时日调养。”萧望舒轻声回答,将水杯放回桌上,“父王已安排了最好的大夫和药材,定会让他们尽快康复。”
她顿了顿,看向他,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你昏迷这几日,外面……发生了很多事。”
沈青崖目光一凝:“林承岳?”
“嗯。”萧望舒颔首,“父王那日金殿呈证,陛下震怒,当庭便将林承岳剥去官服,打入天牢。如今京城已是天翻地覆,陛下下令彻查此案,林党官员人人自危,牵连甚广。朝野上下,都在议论此事。”她将外界传来的消息,简明扼要地告知了他。
沈青崖沉默地听着,脸上并无太多大仇得报的欣喜,反而愈发沉静。他放在锦被外的手,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林承岳倒台,是他复仇之路的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然而,他深知,这仅仅是开始。林承岳能在朝中经营多年,权倾朝野,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以及他与自己沈家冤案更深层的关联,绝不会因他一人入狱而烟消云散。
“陛下……态度如何?”他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萧望舒沉吟片刻,道:“陛下此番态度极为坚决,看来是铁了心要借此机会整顿朝纲。据说已派出多位钦差,分头查证林承岳及其党羽的罪证。不过……”她语气微转,“朝中为林承岳求情、或试图将水搅浑的声音,也并非没有。毕竟,他经营多年,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沈青崖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这在他预料之中。政治的博弈,从来不是非黑即白。林承岳的倒台,会空出巨大的权力真空,自然会引来新的争夺。而在这个过程中,真相往往容易被各方势力所利用和扭曲。
“你且宽心,”萧望舒看出他眼中的凝重,安慰道,“如今铁证如山,林承岳通敌卖国之罪,已是板上钉钉。父王也已上奏,恳请陛下借此契机,彻查历年冤案,尤其是……与边军相关的旧案。”她的话语带着一丝暗示,目光关切地落在沈青崖脸上。
沈青崖心中一动,明白北靖王父女这是在不动声色地向他示好,并试图为他沈家冤案铺路。他迎上萧望舒的目光,看到了那清冷眸底深处的真诚与支持。这份情谊,在此时此刻,显得尤为珍贵。
“多谢王爷,多谢……萧姑娘。”他郑重道。这份恩情,他记下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叩门声,伴随着侍女恭敬的声音:“郡主,王爷吩咐送来的参汤好了。”
萧望舒起身去开门,接过食盒。服侍沈青崖慢慢喝下参汤后,见他精神尚可,但眉宇间倦色难掩,便柔声道:“你重伤初醒,还需多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我就在外间,若有不适,随时唤我。”
沈青崖确实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袭来,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萧望舒替他掖好被角,轻轻吹熄了油灯,只留下远处墙角一盏更小的长明灯,散发着幽微的光,然后才轻步退了出去。
室内重新陷入昏暗与寂静。沈青崖闭上眼睛,却并无睡意。身体的虚弱无法掩盖大脑的飞速运转。林承岳倒台后的朝局变化,北靖王府在此事中的立场与后续谋划,自己身份可能面临的暴露风险,以及……那道清冷而坚韧的身影,都在他脑海中交织盘旋。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好起来。北境并非久留之地,京城,那才是漩涡的中心,是他必须回去的地方。复仇,才刚刚揭幕。
……
接下来的几日,在王府精心的照料和沈青崖自身强悍的恢复力下,他的伤势以惊人的速度好转。虽然左臂依旧不能剧烈活动,但已能自如下地行走,脸色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韩方和赵烈早已活蹦乱跳,每日都会过来看他,嘴里絮叨着外面的消息,以及对沈青崖由衷的敬佩与感激。王虎也脱离了危险,虽然还不能移动,但意识清醒,每次见到沈青崖,都激动得眼眶发红。共同的生死经历,早已让这几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灰隼’依旧神出鬼没,大部分时间隐在暗处,只有在向萧望舒汇报某些隐秘消息时,才会短暂现身。他对沈青崖的态度,也从最初的纯粹审视,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认可。
这一日,天气晴好,阳光透过窗棂,在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沈青崖正在房中慢慢活动着手脚,适应着伤后初愈的身体,萧望舒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走了进来。
“该喝药了。”她将药碗放在桌上,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一圈,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看来恢复得不错。”
“有劳郡主日日亲自送药。”沈青崖道谢。这些天,他的饮食汤药,几乎都是萧望舒亲自经手,这份细心与关照,他感受得到。
“举手之劳。”萧望舒淡淡一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他端起药碗,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将那碗浓黑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放下药碗,沈青崖用清水漱了漱口,看向萧望舒,神色认真起来:“郡主,在下有一事相询。”
“沈公子请讲。”
“关于林承岳案,王爷在京中,可还有更深的消息?”沈青崖问道。他需要更准确地判断京城的形势,以便规划自己的下一步。
萧望舒沉吟了一下,似乎在选择措辞:“父王在京中的眼线传回消息,陛下确实动了真怒,清查的力度很大,已有数位林党核心官员被下狱。林承岳在狱中……据说最初还试图狡辩,但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如今已是缄口不言,形同槁木。”
她话锋微转,声音压低了些:“不过,也有传言,说此案可能……止步于林承岳及其部分党羽。”
沈青崖目光一凝:“止步?”
“嗯。”萧望舒点了点头,“林承岳掌权多年,牵扯的利益网络太过庞大。若真要彻查到底,恐怕会动摇国本,引发朝局剧烈震荡。陛下……或许会权衡利弊。而且,据说宫中有人向陛下进言,言及‘稳定为重’。”
沈青崖的心缓缓沉了下去。这并非不可能。帝王心术,平衡与稳定永远是首要考量。牺牲一个林承岳,换取朝局的暂时平稳,对皇帝而言,或许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但如果就此止步,那他沈家满门的血海深仇,那些被林承岳陷害、枉死的忠魂,又该如何安息?
他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难道他拼死夺回名单,扳倒林承岳,最终换来的,只是这样一个草草收场的结果?
萧望舒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轻声道:“你也无需过于忧心。父王已在暗中联络一些受过林承岳打压、或与沈……”她顿了顿,改口道,“或与那些旧案有牵连的官员,准备联名上奏,恳请陛下借此机会,彻底清算林党,平反冤狱。此事关乎朝廷正气,并非没有转圜之机。”
沈青崖抬眼看向她,看到她眼中那份试图安抚却又带着同样忧虑的复杂神色。他知道,北靖王父女是在尽力帮他,但面对整个朝堂的博弈,他们的力量也并非无限。
“我明白。”他松开握紧的手,声音恢复了平静,“多谢王爷和郡主费心。”
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朝廷的清算真的止步于此,那么,他复仇的道路,将不得不采用一些……非常手段。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韩方略显急促的声音:“郡主,沈兄弟!王爷请二位过去一趟,说是有京城来的紧急消息!”
沈青崖与萧望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京城来的紧急消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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