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双线危局(1/2)

景泰元年三月二十九,子时,燕山北麓。

沈青崖率领三百亲兵和一百金吾卫,在崎岖的山道上疾驰。马蹄踏碎月色,惊起林中栖鸟。连续四个时辰的狂奔,人马都已疲惫,但沈青崖不敢停歇。

北狄二十万大军南下,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燕州只有三万守军,而且刚刚经历收复之战,城墙虽已修复,但防御工事远未完善。更糟糕的是,城中还有数千北狄降兵,一旦战事不利,这些人可能成为内应。

“大元帅,前面就是居庸关了!”亲兵队长赵武策马上前,“过了居庸关,再有一百二十里就到燕州。”

沈青崖勒马远眺。月光下,居庸关的轮廓隐约可见。这座雄关扼守着燕山要道,是京城北面的门户,也是通往燕州的必经之路。关上灯火通明,显然守军已经接到命令,加强了戒备。

“传令下去,在关前休息半个时辰。”沈青崖下令,“让马匹饮水,人吃干粮。半个时辰后继续赶路。”

队伍在关前停下。士兵们纷纷下马,有的去溪边打水,有的拿出干粮啃食。沈青崖靠在一棵松树下,摊开地图,借着火把的光仔细研究。

“大元帅,吃点东西吧。”赵武递过一块肉干和一张饼。

沈青崖接过,却没有立刻吃。他指着地图上的燕州:“赵武,如果你是北狄主帅,会怎么攻打燕州?”

赵武蹲下身,看着地图:“末将会分兵三路。一路正面佯攻,吸引守军注意;一路绕到城西,那里城墙较矮,便于攀爬;还有一路埋伏在城南十里处的树林,等守军出城救援时截杀。”

“不错。”沈青崖点头,“但脱脱不花被俘,北狄军中现在谁为主帅?”

“左右贤王和解,应该是两人共同指挥。”赵武分析,“左贤王耶律雄鹰勇猛,右贤王完颜宗望谨慎。这两人风格不同,配合起来反而麻烦。勇猛的想速战速决,谨慎的想稳扎稳打,很容易产生分歧。”

沈青崖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利用他们的矛盾?”

“正是。”赵武道,“耶律雄鹰急于立功,肯定会主张强攻。完颜宗望则会主张围而不打,消耗我军粮草。如果我们能激化他们的矛盾,或许能拖延时间。”

“怎么激化?”

赵武想了想:“可以派人散布谣言,说耶律雄鹰私下与我们有联系,准备阵前倒戈。完颜宗望生性多疑,一定会起疑心。就算不完全相信,也会对耶律雄鹰有所防备。两人互相猜忌,指挥就会混乱。”

沈青崖赞许地看着赵武:“跟了我三年,你进步不小。这个计策很好,但还不够。我们要做的不仅是拖延时间,还要想办法削弱他们的兵力。”

他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你看,从阴山到燕州,要经过三处险要:黑风口、狼牙谷、鹰愁涧。这些地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我们可以在这三处设伏,不求全歼,只求消耗。每处消灭他们几千人,三处下来就是一两万。二十万大军看着吓人,但真正能攻城的精锐不会超过十万。消耗掉一两万,他们的攻城能力就会大打折扣。”

赵武兴奋道:“大元帅高明!那我们现在就派人去这三处设伏?”

“不。”沈青崖摇头,“我们不能分兵。燕州需要每一份力量。设伏的事,交给岳父。”

“北靖王?”

“对。”沈青崖道,“岳父现在在黑石城,距离这三处都不远。他手下有一万精骑,机动性强,最适合打这种袭扰战。我这就写信给他,让他派兵在这三处设伏。”

说写就写。沈青崖取出纸笔,借着火把的光,快速写了一封信。信中详细说明了北狄大军的情况,以及他的作战计划。写完后,他用火漆封好,交给赵武:“派两个最得力的斥候,连夜送往黑石城。一定要亲手交到北靖王手中。”

“是!”赵武接过信,匆匆离去。

沈青崖这才咬了一口肉干。肉干很硬,很难下咽,但他吃得很快。战争就是这样,没有时间细嚼慢咽,能填饱肚子就行。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队伍重新集结,准备出发。

就在这时,关墙上传来喊声:“下面可是沈大元帅?”

沈青崖抬头望去,只见关墙上站着一个将领,正是居庸关守将王振。

“正是沈某。王将军,请开关放行!”

王振却犹豫道:“大元帅,末将接到兵部命令,没有兵部文书,任何人不得出关。您看……”

沈青崖脸色一沉:“王振!北狄二十万大军南下,燕州危在旦夕!本帅要赶回燕州指挥作战,你竟敢阻拦?”

王振为难道:“大元帅息怒,末将也是奉命行事。要不……您等天亮,末将派人去兵部请示?”

“等天亮?”沈青崖怒极反笑,“等天亮北狄大军就兵临城下了!王振,我告诉你,燕州若失,居庸关就是下一个!到时候北狄铁骑南下,你这关守得住吗?”

王振沉默了。他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兵部的命令也不能违抗。

沈青崖看出他的犹豫,厉声道:“王振,我以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名义命令你:立刻开关!一切后果,由我承担!若再敢阻拦,以贻误军机论处,斩立决!”

这话说得杀气腾腾。王振打了个寒颤。沈青崖的威名他早有耳闻,连克三州,收复失地,是当朝第一大将。这样的人,他得罪不起。

“开……开关!”王振终于下令。

沉重的关门缓缓打开。沈青崖一马当先,率队冲出关去。四百骑如一道黑色洪流,消失在北方夜色中。

王振站在关墙上,望着远去的队伍,心中忐忑不安。他知道自己违抗了兵部命令,但更知道,如果燕州失守,他就是千古罪人。

“将军,”副将低声道,“兵部那边……”

“就说沈大元帅手持圣旨,不得不放。”王振叹了口气,“传令下去,全军进入战备状态。多派斥候北上,密切监视北狄动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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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京城,北靖王府。

萧望舒一夜未眠。她坐在书案前,反复推演明日的会面。大相国寺,午时,与京营副指挥使周挺秘密会面。这个计划看似周全,但风险极大。

赵王不是傻子。他既然要控制京营,就一定会监视京营将领的动向。周挺作为副指挥使,肯定是重点监视对象。他能否摆脱监视,顺利到达大相国寺?就算到了,禅房是否安全?有没有被窃听的可能?

“郡主,该休息了。”丫鬟轻声劝道。

萧望舒摇头:“我睡不着。你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是。”

热水很快准备好。萧望舒褪去衣裳,踏入浴桶。温热的水包裹着身体,暂时驱散了疲惫。她闭上眼睛,脑中却仍在思考。

明日会面,她要达到三个目的:第一,确认周挺是否可靠;第二,了解京营内部情况;第三,争取周挺的支持,必要时发动兵变,控制京营。

这三个目的,一个比一个难。尤其是第三个,几乎是在赌博。如果周挺不可靠,或者京营中忠于皇上的力量太弱,那这个计划就会失败,而她也会暴露。

“青崖,如果是你,会怎么做?”她喃喃自语。

水汽氤氲中,她仿佛看到沈青崖的身影。他总是那么冷静,那么果断。无论面对多么复杂的局面,他都能找到破局之法。

“他会说:风险越大,收益越大。”萧望舒轻声说,“想要扳倒赵王,就必须冒险。”

对,必须冒险。赵王已经控制了锦衣卫,正在谋取京营。如果再让他得逞,那京城就完全在他掌控之中。到时候,就算沈青崖回来,也难挽狂澜。必须在赵王完全掌控京城之前,打破他的计划。

而破局的关键,就在京营。

想明白这一点,萧望舒心中坚定了。她起身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寝衣。躺到床上时,已是寅时三刻。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明天有一场硬仗要打,她必须保持精力。

然而,刚躺下没多久,窗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萧望舒立刻睁开眼睛,手已经摸到枕下的秋水剑。她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嗒……嗒嗒……”

是有节奏的敲击声,三短一长,重复两次。这是她与曹谨约定的暗号。

萧望舒松了口气,起身打开窗户。一个黑影翻窗而入,正是曹谨。

“曹将军,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萧望舒点亮烛火。

曹谨神色紧张:“郡主,出事了。周副指挥使被软禁了。”

“什么?”萧望舒心中一沉,“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个时辰前。”曹谨低声道,“赵王以商议防务为名,将京营所有将领召到王府。然后突然发难,说接到密报,有人私通外敌。他当场扣押了周副指挥使和另外三个将领,其他人也被留在王府,不得离开。”

萧望舒脸色难看:“赵王这是要彻底控制京营。”

“是。”曹谨道,“现在京营群龙无首,指挥使杨宏是赵王的人,可以随意调动军队。郡主,明天的会面……”

“取消。”萧望舒果断道,“周挺被软禁,我们去了也是自投罗网。曹将军,你立刻派人监视赵王府,看赵王下一步要做什么。另外,通知李相,让他有所准备。”

“是!”曹谨转身要走。

“等等。”萧望舒叫住他,“还有一件事。你想办法查清楚,周挺被关在王府什么地方,有没有可能救出来。”

曹谨一愣:“郡主,赵王府戒备森严,救人太难了。”

“我知道难,但必须试试。”萧望舒道,“周挺是京营中忠于皇上的代表人物,救出他,就能动摇赵王对京营的控制。而且,他知道京营内部情况,对我们很重要。”

曹谨想了想,咬牙道:“好,末将尽力而为。”

“小心行事。”萧望舒叮嘱,“如果事不可为,不要强求。你的安全更重要。”

“多谢郡主关心。”

曹谨离开后,萧望舒再也睡不着了。她披衣起身,在房中踱步。

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原本指望通过周挺争取京营支持,现在周挺被软禁,这条路断了。赵王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先下手为强。

接下来怎么办?

直接动用先帝遗诏?可是没有军队支持,一道遗诏能有多大作用?赵王完全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反咬一口,说遗诏是伪造的。

等沈青崖回来?可沈青崖现在在北境,面对二十万大军,自身难保,短期内不可能回京。

萧望舒感到一阵无力。京城局势比她想象的更糟糕。赵王步步为营,而她处处被动。

“不,不能放弃。”她握紧拳头,“一定有办法的。”

她走到书案前,摊开一张纸,开始梳理京城各方势力。

军方:京营十万,指挥使杨宏是赵王的人;金吾卫五千,曹谨可以信任;锦衣卫八千,指挥使是赵王的人;五城兵马司两万,态度不明。

文官:宰相李慕白是清流领袖,但手中无兵;六部尚书,有三部是赵王的人,两部中立,只有吏部尚书明确支持李相。

宗室:赵王势力最大;秦王、晋王、楚王年幼,没有实权;其他宗室大多观望。

还有一股力量:百姓。百姓支持沈青崖,因为沈青崖收复失地,是民族英雄。但百姓没有武装,在权力斗争中作用有限。

梳理下来,萧望舒发现,他们这边唯一可靠的武装力量,只有曹谨的五百金吾卫。而赵王那边,有京营十万、锦衣卫八千,还有可能争取到五城兵马司。

实力悬殊太大了。

“除非……”萧望舒眼中闪过一道光,“除非京营内部出现问题。”

对,京营十万大军,不可能铁板一块。杨宏虽然是指挥使,但下面还有参将、游击、千户、百户。这些人中,肯定有忠于皇上的,有中立的,也有被迫服从的。如果能让京营内乱,赵王对京营的控制就会削弱。

怎么让京营内乱?

萧望舒想到了一个办法:谣言。

她可以派人散布谣言,说杨宏准备投靠北狄,要将京城献给北狄人。这个谣言很恶毒,但很有效。京营将士大多是汉人,对北狄有深仇大恨。如果听说主将要投敌,一定会哗变。

但这样做风险也很大。一旦谣言失控,可能真的导致京营崩溃,京城大乱。到时候北狄若趁机南下,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冒这个险。”萧望舒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还有什么办法?

就在她苦思冥想时,窗外传来鸡鸣声。天快亮了。

萧望舒推开窗户,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晨雾弥漫,远处的宫墙若隐若现。这座千年古都,在晨曦中显得宁静而神秘。

新的一天开始了,新的挑战也开始了。

“郡主,”丫鬟在门外轻声唤道,“曹将军又来了。”

萧望舒一愣:“请他进来。”

曹谨匆匆进来,脸上带着喜色:“郡主,有好消息!周副指挥使逃出来了!”

“什么?”萧望舒不敢相信,“怎么回事?”

“具体不清楚。”曹谨道,“周叔叔刚刚派人传信,说他已经脱险,现在躲在城南的一处安全屋。他想见您。”

萧望舒当机立断:“带我去见他。不过要小心,可能是陷阱。”

“末将明白。”

两人换了便装,从王府后门悄悄离开。曹谨准备了马车,但萧望舒坚持骑马,因为马车目标太大。两人各骑一马,在晨雾的掩护下,向城南疾驰。

城南是贫民区,房屋低矮破旧,巷道狭窄曲折。曹谨领着萧望舒在其中穿行,最后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前。

“就是这里。”曹谨下马,上前敲门。三长两短,重复三次。

门开了条缝,一个老仆探出头来。看到曹谨,他点点头,将门完全打开。

两人走进院子。院子很小,只有三间瓦房。正房屋里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一个人影。

“周叔叔,是我,曹谨。”曹谨在门外道。

“进来。”屋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萧望舒推门而入。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桌前,身穿布衣,头发散乱,脸上还有伤痕。正是京营副指挥使周挺。

“周将军。”萧望舒行礼。

周挺连忙起身还礼:“郡主折煞末将了。请坐。”

三人围桌而坐。老仆端来热茶,然后退出去,关上门。

“周将军,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萧望舒问。

周挺苦笑:“说来惭愧。赵王将我们软禁在王府西厢房,外面有锦衣卫看守。我原本以为逃不掉了,没想到半夜时,看守突然换班,新来的守卫中有一个是我的旧部。他偷偷放了我,还给了我一身便装。我翻墙而出,躲到了这里。”

萧望舒与曹谨对视一眼。这也太巧了。

周挺看出他们的怀疑,正色道:“郡主,曹贤侄,我知道你们不信。说实话,我自己也不信。但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先逃出来。至于那个旧部,我会查清楚。如果他真是赵王派来故意放我的,那我就是饵,用来钓更大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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