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群鸦之宴(2/2)
这话绵里藏针。沈青崖恭敬道:“老太师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晚辈岂敢僭越。”
杨文渊哈哈一笑,不再多说,让沈青崖坐在自己右手边——这是仅次于主位的尊位。这个安排,让在场不少人神色微变。
宴席开始,酒过三巡,气氛渐热。杨文渊似乎真的只是设宴赏梅,与众人谈诗论画,说古论今,绝口不提朝政。
但沈青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然,酒至半酣,一位官员起身敬酒,忽然道:“老太师,晚辈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老太师。”
众人看去,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刘墉,以耿直敢言着称。
杨文渊微笑:“刘御史请讲。”
刘墉道:“晚辈近日翻阅旧档,发现一桩旧案。二十三年前,先帝在位时,曾有一桩震惊朝野的‘江南科场舞弊案’,涉及官员数十人,最终主犯被斩,从犯流放。但晚辈发现,案中有一关键证人,在结案前突然暴毙,死因蹊跷。而当时主审此案的,正是时任刑部侍郎的王崇文王大人。”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所有人都看向杨文渊——谁都知道,王崇文是杨文渊的门生,两人关系密切。
杨文渊神色不变,缓缓放下酒杯:“刘御史提起这桩旧案,是何用意?”
“晚辈只是觉得,此案或有冤情。”刘墉道,“如今王相……王崇文虽已倒台,但若旧案有冤,也该平反,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这话看似为冤案平反,实则是要翻旧账,牵扯出更多内幕。沈青崖冷眼旁观,心中明镜似的:刘墉这是受人指使,要试探杨文渊的态度。
杨文渊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那桩案子,老朽也有些印象。确实……有些蹊跷。但时隔多年,物是人非,要查清真相,谈何容易。”
“只要老太师愿意主持公道,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刘墉步步紧逼。
杨文渊却摇头:“老朽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已无力过问这些陈年旧事。而且,如今朝中有镇国公这样的能臣,有陛下这样的明君,何需老朽这个行将就木之人多事?”
他把球踢给了沈青崖。所有人的目光,又聚焦在沈青崖身上。
沈青崖心中冷笑,面上却谦和:“老太师过誉了。旧案平反,事关朝廷法度,需陛下圣裁,刑部核查,非一人可决。刘御史若有疑义,可上奏陛下,请求重审。若证据确凿,陛下自会主持公道。”
这话滴水不漏,既没反对平反,也没承诺支持,而是推给了皇帝和刑部。刘墉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接话。
这时,又有一人开口,是福王赵栎。福王是先帝的弟弟,赵睿的皇叔,在宗室中颇有威望。
“旧案暂且不提。”福王慢悠悠道,“本王倒是有一事,想请教镇国公。”
“王爷请讲。”沈青崖道。
“本王听说,国公三日后要南下平叛,领兵三万,可有此事?”福王问。
“确有此事。”沈青崖点头。
福王叹息:“西南土司叛乱,确实可恶。但本王听闻,叛军不过五万乌合之众,朝廷却要派三万精兵平叛,是否……有些兴师动众?如今国库空虚,百姓困苦,是否该以抚为主,以剿为辅?”
这话看似为百姓着想,实则是质疑沈青崖用兵的必要性,甚至暗示他好大喜功,浪费国力。
沈青崖平静道:“王爷心系百姓,令人敬佩。但西南之事,并非简单的土司叛乱。杨应龙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勾结王崇文余党,图谋不轨。若不以雷霆手段迅速平定,恐各地土司效仿,西南将永无宁日。届时战乱扩大,耗费的钱粮,伤亡的百姓,将远胜今日。”
“国公言之有理。”兵部尚书林正则接口,“用兵之道,贵在神速。若拖延不决,叛军坐大,反成心腹大患。”
福王笑笑,不再多说。但沈青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果然,接下来,陆续有人发难。有的质疑沈青崖年轻资浅,不堪大任;有的暗示他功高震主,需加节制;甚至有人拐弯抹角地提起北靖王,说藩王权重,恐生变乱。
这些言论,看似各说各话,实则相互呼应,形成一张无形的网,要将沈青崖困住。
沈青崖始终面带微笑,从容应对。他言辞恳切,逻辑清晰,既不过分谦卑,也不倨傲,将所有的质疑一一化解。
杨文渊看在眼里,心中暗叹:此子果然不凡,难怪王崇文会败在他手上。
宴至尾声,杨文渊举杯:“今日老朽设宴,本为赏梅叙旧,不想诸位谈起朝政,倒是老朽的不是了。来,最后一杯酒,愿我大晏国泰民安,愿诸位同心协力,辅佐陛下开创盛世!”
众人举杯共饮。宴席散去,沈青崖正要告辞,杨文渊却叫住他:“青崖留步,老朽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栖鸦园书房,炭火暖融,茶香袅袅。杨文渊屏退左右,只留沈青崖一人。
“青崖,坐。”杨文渊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沈青崖坐下,静待下文。
杨文渊慢悠悠地泡茶,手法娴熟,气度从容。半晌,他才开口:“今日之宴,你可看出什么?”
沈青崖道:“群鸦集会,各怀心思。”
“不错。”杨文渊点头,“刘墉想翻旧案,福王想限制兵权,其他人或试探,或挑拨,或观望。这一屋子人,真正为国着想的,恐怕不到三成。”
“老太师明鉴。”
杨文渊将一杯茶推到沈青崖面前:“但你可知,他们为何如此?”
沈青崖端起茶杯:“请老太师赐教。”
“因为怕。”杨文渊缓缓道,“怕你权势太盛,怕北靖王兵权太重,怕皇帝年轻,压不住你们翁婿二人。更怕……你们成为第二个王崇文。”
沈青崖手一顿:“晚辈从未有此心。”
“你有没有此心,不重要。”杨文渊摇头,“重要的是,别人认为你有这个能力。你有兵权,有战功,有威望,还有北靖王这个岳父。这样的组合,谁不怕?”
这话说得直白。沈青崖沉默。
“王崇文当年,也是从忠臣一步步变成奸臣的。”杨文渊继续道,“他年轻时,也曾立志报国,清廉自守。但权力这东西,会腐蚀人心。当你发现,自己一句话能决定他人生死,一笔能调动百万钱粮,你就会慢慢变了。你会觉得,这天下离了你不行,这朝廷该听你的。然后,你就会想,为什么我不能更进一步?为什么我不能……”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沈青崖放下茶杯,正色道:“老太师,晚辈自幼受家父教诲,知‘忠君爱国’四字分量。家父蒙冤而死,晚辈侥幸得存,所求不过三件事:一为家族洗冤,二为百姓安乐,三为江山永固。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说得好。”杨文渊看着他,“但人心易变。今日你如此想,明日呢?后日呢?当你平定西南,立下不世之功,皇帝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时,你还能如此想吗?当朝中有人弹劾你,说你拥兵自重,图谋不轨时,你还能如此淡定吗?”
沈青崖知道,杨文渊说的都是实话。古往今来,多少忠臣良将,最后都败在了“功高震主”四个字上。
“那依老太师之见,晚辈该如何?”沈青崖问。
杨文渊沉吟片刻,道:“两条路。第一,急流勇退。平定西南后,交出兵权,辞去官职,归隐田园。这是最稳妥的路,但……可惜了你的才华。”
“第二条呢?”
“第二条,如履薄冰。”杨文渊道,“继续往前走,但要更加谨慎。功要高,但不能太高;权要有,但不能太重;人要用人,但不能结党。最重要的是——让皇帝觉得,你随时可以被替代,但暂时还找不到替代你的人。”
这是平衡之术。沈青崖苦笑:“这太难了。”
“所以古来名将,善终者少。”杨文渊叹息,“卫青、霍去病,早逝是福;岳飞、于谦,含冤而死。你能走到哪一步,看你的造化,也看皇帝的胸襟。”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还有一事,你要小心。”
“老太师请讲。”
“王崇文虽然倒台,但他的势力并未完全清除。”杨文渊道,“朝中,地方,军中,甚至宫里,都有他的人。这些人现在潜伏不动,但一旦有机会,就会反扑。你南下平叛,京城空虚,正是他们的机会。”
沈青崖心中一凛:“老太师知道哪些人是王崇文的余党?”
“老朽知道一些,但不能说。”杨文渊摇头,“因为老朽也不确定,他们是否真的效忠王崇文,还是只是利益往来。而且,打草惊蛇,不如引蛇出洞。你离京后,他们必然会动。到时候,谁动,谁就是余党。”
这是要以身为饵。沈青崖明白了杨文渊的意思:他离开京城,给王崇文余党创造机会,让他们跳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但这样,京城恐生变乱。”沈青崖担忧。
“所以你要速战速决。”杨文渊道,“三个月内平定西南,然后迅速回师。只要你在,京城就乱不了。而且……”
他眼中闪过深邃的光:“皇帝也需要这次机会,看清朝中哪些人可用,哪些人该除。这是君臣之间的默契,也是帝王心术。”
沈青崖沉默良久,起身向杨文渊深深一揖:“多谢老太师指点。”
杨文渊摆摆手:“不必谢我。老朽说这些,并非完全为你,也是为了这江山社稷。大晏不能再乱了,再乱,就要亡国了。”
这话沉重。沈青崖郑重道:“晚辈必竭尽全力,保大晏江山永固。”
离开栖鸦园,已是子时。京城沉寂在夜色中,只有巡逻的禁军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
云飞扬赶着马车过来:“国公爷,回府吗?”
“回府。”沈青崖上车,闭目养神。
马车缓缓行驶,车轮轧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沈青崖脑海中回响着杨文渊的话,心中思绪万千。
功高震主,鸟尽弓藏。这个道理,他何尝不懂?但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有退路。家族的血仇要报,天下的百姓要安,身边的爱人要护。这一切,都需要权力。
而要掌握权力,就要面对猜忌、陷害、阴谋。
这是一条不归路,但他必须走下去。
回到府中,萧望舒还没睡,在书房等他。
“回来了?”她迎上来,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喝了不少?”
“不多,但话不少。”沈青崖坐下,将杨文渊的话复述了一遍。
萧望舒听完,神色凝重:“老太师说得对,你离京后,京城必然有变。我已经安排好了,青崖阁会严密监控各方动向。但最让我担心的,是宫里。”
“宫里?”
“嗯。”萧望舒低声道,“我今日收到消息,太后这几日频繁召见几位老臣,还见了福王、瑞王。她似乎……对皇帝有些不满。”
赵睿并非太后亲生。太后是废太子赵桓的生母,赵睿登基后,虽然尊她为太后,但母子之间,始终隔着一层。如今废太子被幽禁,太后心中岂能无怨?
“太后想干什么?”沈青崖问。
“不清楚。”萧望舒摇头,“但肯定不是好事。你要小心,离京前,最好再见一次皇帝,提醒他注意太后和宗室。”
沈青崖点头:“我明日就进宫。另外,六皇子转移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已经安排好了。”萧望舒道,“三日后,有一支商队要南下,我会让六皇子混在其中,由青崖阁的人护送,先去江南,再转道蜀中。路线已经规划好,沿途都有接应。”
“可靠吗?”
“护送的是夜枭亲自挑选的十二名精锐,都是孤儿出身,绝对忠诚。”萧望舒道,“而且,我已经给六皇子换了身份,他现在是江南盐商之子,父母双亡,去蜀中投亲。”
沈青崖这才放心:“你办事,我放心。”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直到夜深。窗外,明月高悬,清辉洒满庭院。
“青崖。”萧望舒忽然道,“等你平定西南回来,我们……要个孩子吧。”
沈青崖一怔,转头看她。月光下,她的脸微微泛红,眼中却带着坚定。
“我想过了。”萧望舒靠在他肩上,“无论将来发生什么,至少我们该有自己的血脉,自己的家。这个家,不只是镇国公府,更是我们两个人的天地。”
沈青崖心中涌起暖流,将她拥入怀中:“好,等我回来,我们就要孩子。男孩女孩都好,我会教他武功谋略,你会教他诗书礼仪。等他长大了,这天下应该已经太平了,他就不用像我们这样,在血与火中挣扎了。”
“嗯。”萧望舒闭上眼,“我等你。”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这一夜,两颗心紧紧相依,为即将到来的离别,也为未来的重逢。
景泰元年,二月初七,晨。
镇国公府门前,车马齐备。沈青崖一身戎装,腰悬长剑,英气逼人。萧望舒为他整理披风,眼中满是不舍。
“都准备好了?”她问。
“准备好了。”沈青崖点头,“三万大军已在城外集结,雷猛先行一步,整顿军务。我今日出城,与大军会合,明日一早,正式南下。”
萧望舒从怀中取出一枚护身符,挂在他脖子上:“这是我昨夜去大相国寺求的,开过光,能保平安。你要时刻戴着,不许摘。”
沈青崖握住她的手:“我会的。你在家也要保重,若有急事,就找周明堂、林正则,他们会帮你。云飞扬留在你身边,有什么事,让他去做。”
“我知道。”萧望舒强忍泪水,“你……早点回来。”
“一定。”
两人相拥,片刻后分开。沈青崖翻身上马,最后看了萧望舒一眼,然后扬鞭催马,带着亲兵队,向城门驰去。
萧望舒站在府门前,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回府。她没有流泪,因为她知道,流泪无用。她要做的是在他离开期间,守住这个家,守住京城,守住他们的未来。
城门外,三万大军列阵以待。旌旗招展,刀枪如林。沈青崖登上点将台,扫视全军。
“将士们!”他的声音在旷野中回荡,“西南土司杨应龙,聚众造反,攻占府县,杀戮朝廷命官,荼毒百姓。陛下有旨,命我等南下平叛,还西南太平!”
“我等奉旨讨逆,当奋勇杀敌,以报皇恩。但军有军纪,国有国法。此次南下,有三条军令,必须遵守!”
“第一,不扰民。所过州县,不得抢掠百姓,不得欺压良善。违令者,斩!”
“第二,不杀降。叛军士卒,凡放下兵器者,一律不杀。违令者,斩!”
“第三,不贪功。诸将协同作战,不得争功诿过,不得见死不救。违令者,斩!”
三条军令,掷地有声。全军肃然。
沈青崖拔剑指天:“出发!”
号角长鸣,战鼓擂动。三万大军,如一条巨龙,蜿蜒南下。
与此同时,京城,皇宫。
赵睿站在城楼上,目送大军远去。身旁,新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低声道:“陛下,镇国公已经出发了。”
“嗯。”赵睿神色复杂,“王振,你说,沈青崖此人,可用否?”
王振小心翼翼道:“镇国公战功赫赫,忠心耿耿,自然可用。”
“忠心耿耿……”赵睿喃喃,“是啊,他现在是忠心的。但以后呢?功高震主,古来有之。朕不能不想啊。”
王振不敢接话。
赵睿转身,看向皇宫深处:“太后这几日,在做什么?”
“太后……常在慈宁宫礼佛,偶尔召见几位老王妃说话。”王振道,“对了,昨日福王、瑞王入宫请安,在慈宁宫待了一个时辰。”
赵睿眼中闪过厉色:“朕这个皇叔,倒是闲不住。传旨,即日起,宗室王爷无诏不得入宫。违者,以谋逆论处!”
“是。”王振应声。
赵睿又望向南方,那是沈青崖大军的方向:“沈青崖,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你若忠心,朕必不负你。你若生异心……”
他没说完,但眼中的寒光,已说明一切。
帝王心术,深如海。沈青崖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沈青崖离开京城的第三天,暗流开始涌动。
首先发难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崔呈秀上疏,弹劾镇国公沈青崖“擅权专断,结党营私”,列举了三大罪状:第一,未经吏部核准,擅自提拔亲信雷猛为副将;第二,在兵部调兵时,排除异己,只调山东、河南、湖广三地卫所兵,不用其他地方的军队;第三,与北靖王萧震过往甚密,有藩镇勾结之嫌。
这奏疏一上,朝野震动。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针对沈青崖的攻讦,但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人不得不疑。
赵睿将奏疏留中不发,既没表态,也没斥责崔呈秀。这个态度,耐人寻味。
紧接着,京城开始流传各种谣言。有说沈青崖在军中培植私人势力,意图不轨的;有说北靖王与草原各部暗通款曲,随时可能反叛的;甚至还有说萧望舒是前朝余孽,沈青崖娶她,是为将来复辟前朝做准备的。
谣言越传越盛,渐渐有些失控。
萧望舒在府中,听着青崖阁的汇报,面色平静。
“郡主,要不要辟谣?”夜枭问。
“不用。”萧望舒道,“谣言止于智者。而且,这个时候辟谣,反而显得心虚。让他们传,传得越厉害,背后的人就越容易暴露。”
“可这样下去,对国公爷和郡主的名声……”
“名声?”萧望舒轻笑,“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名声。今日他们可以把你捧上天,明日就可以把你踩入地。重要的是实力,是手中的刀,是心中的谋。”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夜枭,查清楚了吗?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查清楚了。”夜枭道,“最初是从几个茶馆酒肆传出的,背后是福王府的人。后来都察院的一些御史也推波助澜,其中以崔呈秀、刘墉最为活跃。”
“福王……”萧望舒眼中闪过冷光,“看来他是等不及了。还有呢?宫里有什么动静?”
“太后这几日闭门不出,但慈宁宫的太监宫女,与外界的联系频繁了许多。我们的人发现,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彩云,与福王府的一个管事有秘密往来。”
“果然。”萧望舒道,“太后与福王勾结,想干什么?废了皇帝,另立新君?”
“恐怕不止。”夜枭压低声音,“我们的人截获了一封密信,是福王写给江南陆家的。信中提到了‘大事可成’‘共分天下’等字眼。”
萧望舒心中一震:“福王想造反?”
“恐怕是。”夜枭道,“而且,不止福王。瑞王、还有一些宗室、勋贵,都参与其中。他们似乎在策划一场宫变,目标是……皇帝。”
萧望舒在房中踱步,脑中飞快思索。福王等人想造反,这不意外。意外的是,他们选择的时机——沈青崖刚刚离京,京城空虚。而且,他们似乎很有把握,连江南世家都联络了。
“江南那边有消息吗?”她问。
“有。”夜枭道,“三大世家正在暗中集结私兵,总数约两万人。他们还与倭寇联系,倭寇答应,一旦京城有变,就在沿海制造混乱,牵制朝廷兵力。”
内外勾结,这是要翻天啊。萧望舒感到事态严重。
“郡主,我们要不要通知国公爷?”夜枭问。
萧望舒摇头:“不行。国公爷正在南下途中,若此时回师,西南叛乱就无法平定。而且,福王他们还没动手,我们没有证据,无法先发制人。”
“那怎么办?”
“等。”萧望舒道,“等他们动手。同时,我们要做好准备。夜枭,你传令下去,青崖阁所有人进入戒备状态。云飞扬,你从今天起,寸步不离跟着我。另外,通知周明堂、林正则两位大人,让他们有所准备。”
“是。”
“还有……”萧望舒沉吟,“给江南的白啸天传信,让他无论如何,稳住漕帮。漕运不能乱,一旦乱了,京城粮草不济,就真的完了。”
“是。”
布置完毕,萧望舒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南方。沈青崖,你现在到哪里了?你知道吗,京城就要变天了。但请你放心,我会守住这个家,等你回来。
此时,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官道上,沈青崖的大军正在行进。
中军大帐内,沈青崖看着地图,眉头紧锁。雷猛站在一旁,禀报军情:“国公爷,先锋部队已抵达襄阳,沿途未遇抵抗。但据探子回报,杨应龙的主力并未在贵阳,而是向东移动,似乎……想去湖广。”
“湖广?”沈青崖起身,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他想干什么?避开我军锋芒,绕道北上?”
“有可能。”雷猛道,“湖广兵力空虚,若杨应龙攻占湖广,就能切断我军粮道,还能威胁江南。而且……湖广距离京城,比西南近得多。”
沈青崖心中警铃大作。杨应龙一个土司,怎会有如此战略眼光?除非……有人指点。
“王崇文。”他吐出这个名字。
只有王崇文,才会想出这种围魏救赵之计。让杨应龙避开正面战场,直插腹地,既能牵制平叛大军,又能制造混乱,给京城的同党创造机会。
“传令!”沈青崖果断道,“改变行军路线。主力部队继续南下,做出追击杨应龙的姿态。但我亲率五千精骑,轻装简从,昼夜兼程,赶在杨应龙之前,进驻武昌!”
武昌是湖广重镇,扼守长江咽喉。只要守住武昌,杨应龙就翻不起大浪。
“国公爷,五千人太少了。”雷猛担忧,“杨应龙有五万人啊。”
“兵贵精不贵多。”沈青崖道,“杨应龙那五万人,大多是裹挟的百姓,真正能战的不多。我五千精骑,足以击溃他的前锋。只要挫其锐气,他就不敢再进。”
“可这样太冒险了……”
“打仗哪有不冒险的。”沈青崖拍拍雷猛的肩,“这里交给你了。记住,稳扎稳打,不求速胜,但求不败。拖住杨应龙的主力,就是大功一件。”
“末将领命!”雷猛抱拳。
沈青崖走出大帐,看着西方即将落下的夕阳,心中默念:望舒,京城就交给你了。等我稳住湖广,就回师京城。这盘棋,我们一定要赢。
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空。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