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京华烟雨路(2/2)

他知道,从离开幽州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已踏入了险境。林承岳的耳目遍布朝野,绝不会对北靖王府的动向,尤其是郡主萧望舒的行踪掉以轻心。前方的每一处关隘,每一座城镇,都可能潜伏着致命的杀机。

第一天行程平静无事,傍晚时分,车队在一处临近官道、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驿馆歇脚。沈青崖亲自检查了驿馆内外,安排了明哨暗岗,将萧望舒的房间安排在最内侧,并与自己的房间相邻。

夜色降临,驿馆内灯火昏暗。沈青崖处理完护卫轮值事宜,回到自己房间,正准备运功调息,巩固伤势,却听到隔壁传来极轻微的叩门声。

他心中一凛,悄然移至门后,手握刀柄。

“沈公子,是我。”门外传来萧望舒压低的的声音。

沈青崖打开房门,只见萧望舒依旧穿着那身劲装,斗篷的兜帽掀在脑后,露出清丽却难掩疲惫的脸庞。她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这是驱寒安神的汤药,我让驿馆的人熬的。”萧望舒将药碗递给他,目光落在他肩背处,“你的伤,需要按时用药,不可大意。”

沈青崖微微一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接过药碗,触手温烫:“多谢郡主。”

“不必言谢。”萧望舒轻轻摇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倚在门框边,望着廊外沉沉的夜色,轻声道,“沈公子,你说我们此行,能有几分胜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这是在人前绝不会显露的情绪。

沈青崖看着她被廊下灯笼微光勾勒出的侧影,沉默片刻,如实回答:“京城是林承岳经营多年的巢穴,他手握禁军,党羽遍布,挟天子以令诸侯,占据大义名分。我们此行,如同以卵击石,胜算……微乎其微。”

萧望舒闻言,并未露出失望之色,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讽意的弧度:“是啊,微乎其微。但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亦必须为之。若人人都因胜算渺茫而退缩,这江山,迟早彻底沦为奸佞的玩物,亿兆黎民,又将何依?”

她转过头,看向沈青崖,眼眸在夜色中亮得惊人:“我并非不知天高地厚,也并非不惜命。只是这肩上的担子,这血脉中的责任,推着我不得不前行。沈公子,你为复仇与公道,我则为家国与存续,我们……其实是同路人。”

“同路人……”沈青崖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内心却蕴藏着钢铁般意志的女子,一种前所未有的共鸣感在胸中激荡。他仰头将碗中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然后将空碗放在一旁的窗台上,目光坚定地看向萧望舒。

“郡主,前路虽险,但未必没有一线生机。林承岳倒行逆施,看似权倾朝野,实则根基未必稳固。朝中必有忠贞之士,天下亦有不平之心。我们此行,未必是孤军奋战。”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纵是蚍蜉撼树,亦要让他知道,这世间尚有不肯屈膝的脊梁!青崖愿陪郡主,闯一闯这龙潭虎穴,看一看那最终,究竟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萧望舒静静地听着,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静坚定的光芒。她看着沈青崖,看着他眼中那不屈的火焰,仿佛自己也从中汲取了力量。

“好。”她最终只轻轻说了一个字,却重逾千钧。

她转身,身影消失在隔壁的房门后。

沈青崖站在廊下,感受着体内汤药带来的暖意,以及肩伤处传来的轻微刺痒——那是伤口在愈合的迹象。他望着南方那片被沉沉夜色笼罩的、代表着权力与危险中心的遥远天际,握紧了拳头。

京华烟雨路,步步杀机,亦步步惊心。

但他知道,这条路,他必须走下去。

为了沈家,为了公道,也为了……今夜这廊下,那双在迷茫中依旧选择坚定的眼眸。

风,更急了。预示着前路的波澜壮阔与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