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向上的荆棘(1/2)

黑暗,垂直,无边无际。

攀爬梯冰冷的、布满锈蚀和滑腻苔藓的横杆,每一次抓握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和刺骨的寒意。沈岩的双手早已被铁锈割破、被之前的腐蚀性粘液灼伤,此刻紧握横杆时,伤口重新撕裂,鲜血混合着铁锈和污垢,将横杆染成暗红。肋间的伤口随着每一次向上的牵引而剧烈抽痛,仿佛有无数细针在内脏间搅动。背后的腐蚀伤更是传来火烧火燎的痛楚和明显的肿胀感,每一次肌肉收缩都牵扯着那片溃烂的皮肉。

但他不能停。下方是彻底的黑暗和已经自我熔毁、再无退路的“灯塔”站。上方,那一点微弱如星的光点,是唯一的方向,是“余烬”协议用最后生命为他们点燃的、渺茫的希望火种。

他咬紧牙关,将全身的重量和意志都灌注在双臂和残存的腿部力量上,一级,再一级,机械地向上攀爬。呼吸在冰冷的竖井中化作白雾,急促而破碎,喉咙里充斥着血腥味和铁锈味。汗水浸透破烂的衣物,又在冰冷的气流中迅速变得冰凉,黏在身上,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

在他下方不远处,林婉的攀爬更加艰难。她的右手虽然完好,但力量本就逊于沈岩,此刻更是疲惫欲死。左手的伤则是另一种折磨——焦黑的印记被粗糙的绷带包裹,紧握横杆时,那深入骨髓的悸痛和冰冷畸变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为持续的用力、精神的高度集中以及竖井中某种**极其稀薄但无孔不入的、仿佛源自岩层本身的阴冷规则辐射**而变得更加活跃、更加……**具有侵蚀性**。

她感觉那焦黑的“疤痕”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虫子在蠕动,试图钻入更深的血肉,甚至沿着手臂向心脏和大脑蔓延。与之伴随的,是一些**极其破碎、混乱、充满痛苦与扭曲画面的意识碎片**,不时在她极度疲惫的脑海中闪现:扭曲的齿轮、暗红的肉膜、燃烧的银色符文、还有一双双充满绝望与疯狂的眼睛……这些碎片与她自身的记忆和感知混杂,让她时不时产生瞬间的恍惚,差点松手坠落。

“内心之锚”几乎无法维持。精神力枯竭的虚脱感如同厚重的棉絮包裹着大脑,而左手印记传来的畸变污染又在不断冲击、瓦解着她残存的理智防线。她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以及前方沈岩那虽然缓慢却始终坚定的攀爬身影,作为指引,强迫自己跟上去。

竖井并非完全笔直,时而有些微的弯曲,内壁粗糙不平,除了锈蚀的金属攀爬梯,还有一些**早已断裂、垂落的线缆**和**从岩缝中渗出的、冰冷刺骨的凝结水**。空气自上而下流动,带着尘土和陈年金属的气味,偶尔夹杂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甜腥气**,与下面“血肉温床”区域的味道类似,但淡了无数倍,仿佛是从极远处飘散而来的余韵。

这提醒着他们,即使向上,也并未完全脱离那片污染地狱的阴影。

攀爬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却感觉像几个小时),沈岩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几乎停顿。

“怎么了?”林婉在下方喘息着问,声音嘶哑。

“前面……攀爬梯……断了。”沈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压抑的沉重。

林婉心中一紧,努力抬头向上看。在沈岩头顶约两米处,借助那极高处微弱星光的映衬,她能看到一大段攀爬梯**连同固定的岩壁一起,崩塌缺失了**!形成一个宽约三四米的、光滑陡峭的断层!断层上方,攀爬梯才继续延伸。

这段缺失,对于状态完好的攀登者或许可以借助工具或技巧越过,但对于他们现在这样重伤疲惫、几乎油尽灯枯的状态,无疑是天堑。

沈岩停在断层下方,一只手死死抓住最后一根完好的横杆,另一只手在冰冷的岩壁上摸索。岩壁湿滑,几乎没有可供抓握的凸起。断层边缘参差不齐,但整体向内倾斜,难以直接攀爬。

“试试……能不能荡过去?”林婉在下方提出建议,但自己也知道这有多难。沈岩的体力,很可能不足以完成一次精准的摆荡和抓握。

沈岩没有回答,他正在仔细观察断层的结构和岩壁质地。他的目光落在断层侧面一处**颜色略深、似乎有细微裂缝的岩层区域**。他伸出脚,用靴子试探性地踩了踩。

“咔嚓。”一声轻微的碎裂声,一小块岩石脱落,坠入下方黑暗,良久才传来隐约的回响。

但沈岩的眼睛却微微一亮。那片岩层似乎相对酥脆,或许……

他不再犹豫,将身体紧紧贴在岩壁上,用双手和双脚寻找着一切可能借力的微小凸起和裂缝,开始尝试**横向移动**,绕过这个垂直的断层缺口。

这不是攀爬,更像是壁虎般的艰难挪移。每一步都险象环生,松动的碎石不断滚落。沈岩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伤口崩裂,鲜血顺着岩壁流淌。他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对抗着重力和伤痛。

林婉在下方看得心惊胆战,却不敢出声干扰,只能死死抓住横杆,仰头屏息注视着。

一步,两步……沈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缓慢而坚定地横向挪动了约两米,终于绕到了断层缺口的一侧。这里,岩壁虽然同样陡峭,但有几处较大的裂缝和一块相对稳固的岩石凸起。

他喘息着,稍作休息,然后看准上方断层边缘一处似乎有锈蚀钢筋露出的位置,猛地发力向上窜去!

“嗤啦!”他左手抓住了那截裸露的、锈蚀严重的钢筋!右手同时扣住了上方岩壁的一条裂缝!

身体悬空!全靠双臂的力量和那截不知能承受多重的锈蚀钢筋支撑!

钢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锈屑簌簌落下。沈岩心脏狂跳,用尽全身力气,双腿蹬踹岩壁,一点点地将身体向上引!

终于,他的胸口够到了断层边缘!他奋力一撑,翻滚了上去,瘫倒在继续延伸的攀爬梯平台上,剧烈地喘息、咳嗽,几乎虚脱。

短暂的休息后,他探出头,对下方的林婉喊道:“把……背包带……或者……绳子……扔上来!”他想到了林婉背包里可能还有最后一点可用的绳索或带子。

林婉闻言,艰难地单手固定住自己,用颤抖的手在破烂的背包里摸索。果然,还有一小段之前用来固定物品的、约两米长的纤维绳。虽然纤细,但足够坚韧。

她将绳子一端牢牢系在自己腰间(打了好几个死结),另一端则用力向上抛去!

第一次,绳子长度不够,软软地垂落。第二次,她拼尽全力,绳子堪堪落在了沈岩手边。

沈岩抓住绳子,将其在自己手腕上绕了几圈,死死攥紧。“抓紧!我拉你上来!你自己也用力!”

林婉点头,深吸一口气,用未受伤的右手和双腿,也开始沿着沈岩刚才的路线,向侧方艰难挪移。

有了绳子的牵引和心理支撑,加上沈岩在上方拼尽全力的拉拽,林婉的移动比沈岩刚才稍显轻松一些,但仍然极其危险和耗费体力。当她移动到断层下方,准备向上攀爬时,左手抓住岩壁凸起的瞬间,那焦黑的印记猛地传来一阵**尖锐至极的、仿佛被烙铁直接灼烧灵魂的剧痛**!

“啊!”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左手瞬间脱力,身体猛地向下一坠!

“林婉!”沈岩目眦欲裂,双手死死抓住绳子,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硬生生止住了她下坠的趋势!绳子深深勒进他的皮肉,几乎要将他拖下去!

林婉悬在半空,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左手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但残留的冰冷悸动和混乱意识碎片却更加汹涌。她咬破嘴唇,用剧痛刺激自己清醒,右手死死抠住岩缝,双脚胡乱蹬踏,寻找着力点。

“别松手……我……能行……”她从牙缝里挤出话语,再次凝聚起残存的所有力量,配合着沈岩的拉拽,一点点,一点点地向上挣扎。

每一秒都如同永恒。最终,当沈岩几乎要力竭脱手时,林婉的右手终于够到了断层边缘!沈岩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猛地将她拖了上来!

两人一同瘫倒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如同两条被扔上岸的濒死之鱼,只剩下剧烈到仿佛要撕裂胸膛的喘息,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劫后余生,没有喜悦,只有更深沉的疲惫和后怕。他们躺在那里,望着头顶那依旧遥远、却似乎变大了一点的微光星点,感受着冰冷的地面和彼此同样剧烈的心跳。

短暂的休整是奢侈的,但必不可少。沈岩感觉自己的双臂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麻木,肋间和背后的伤口传来阵阵灼热的抽痛,那是发炎加剧的征兆。林婉则感到左手印记的悸痛暂时平息,但那种冰冷畸变的“存在感”却更加清晰、更加贴近意识表层,仿佛那东西正在她体内“扎根”。

“不能……停太久……”沈岩挣扎着坐起,从水壶里倒出最后几滴浑浊的液体(早已不能称之为水),润了润干裂出血的嘴唇,然后将空水壶扔在一旁。补给彻底告罄。

林婉也勉强坐起,检查了一下腰间的绳子,确认它还在。他们失去了最后的饮水,但至少还有这段绳子,或许还有用。

两人再次抓住攀爬梯,继续向上。

接下来的路程,攀爬梯相对完整,但体力的透支和伤痛的折磨让他们每上升一级都如同酷刑。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徘徊,全靠机械的本能和那一点微弱的光源牵引。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无尽的上方黑暗,冰冷的横杆,粗重的喘息,和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这竖井本身脉动的回响。

不知又攀爬了多久,上方那点微光逐渐变得清晰,不再是纯粹的星点,而更像是一团**模糊的、乳白色的光晕**。同时,空气中那股甜腥气似乎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干燥、带着陈年灰尘和某种……淡淡檀香或陈旧木材**的奇特气味。竖井内壁的材质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变成了**切割整齐、带有规则几何纹路的灰白色石材**,攀爬梯的锈蚀似乎也减轻了。

他们正在接近某个不同的区域。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疲惫不堪的心中重新摇曳了一下。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那团光晕越来越近,估计只剩最后十几米高度时——

“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让林婉左手印记骤然**剧烈抽搐、传来撕裂般剧痛和强烈厌恶感**的规则波动,从上方的光晕方向隐约传来!

那波动……与她印记深处那冰冷畸变的残留**既相似又相斥**!相似在于都带有“静默”污染的底色,相斥在于波动的“结构”或“频率”似乎截然不同,充满了某种**更加古老、更加凝固、更加……具有仪式感**的恶意!

仿佛上方存在的,不是出路,而是另一种形态的、更加沉淀的污染!

林婉猛地抬头,看向那团光晕,眼中充满了惊疑。沈岩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和那股不祥的预感。

“上面……不对。”林婉用尽力气说道。

但此刻,他们别无选择。下方是漫长的、不可能再爬回去的竖井,体力也绝不允许他们停留在半空。只有向上,面对那未知的、散发着不祥规则波动的光晕。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纵然前方可能是另一个地狱,也只能闯进去。

最后的攀爬。每一步都沉重如铁。那乳白色的光晕越来越亮,逐渐能看清它来自一个**圆形的、敞开的出口**。

终于,沈岩的手抓住了出口边缘。他用力一撑,探头出去。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瞳孔收缩。

紧随其后的林婉,也看到了外面的景象,左手印记传来的剧痛和厌恶感达到了顶峰,让她几乎晕厥。

这里,不是处理厂的任何已知区域。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的、由那种灰白色几何纹路石材构筑的封闭大厅**。大厅高约二十米,直径超过五十米,空旷无比。地面中央,是一个用**暗红色、仿佛干涸血液的材质**描绘而成的、极其复杂、充满亵渎意味的**巨型仪式图案**。图案的中心,矗立着一座高约三米、由**黑色晶石与暗银金属**构成的、风格诡异嶙峋的**多棱方尖碑**。方尖碑表面刻满了不断流转、变幻的暗金色符文,那些符文与林婉在“寂静之心”核心和“肉树”区域看到的有些相似,但更加古老、更加抽象,仿佛记录着某种扭曲的真理。

乳白色的光芒,来源于大厅穹顶上镶嵌的无数**散发着冷光的、半透明的卵形晶体**。这些晶体排列成某种星座般的图案,光线柔和却冰冷,将整个大厅照得一片惨白,毫无生气。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奇特的、混合了灰尘与陈旧檀香的气味,以及一股**沉重、凝滞、仿佛万年坟墓**般的规则场。正是这个规则场,让林婉的印记产生了剧烈反应。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个仪式图案的外围,沿着大厅的圆形墙壁,**整齐地、一圈圈地跪坐着数十具身披破烂灰色斗篷的骸骨**!这些骸骨姿态统一,头颅低垂,双手交叠置于胸前,仿佛在进行永恒的祈祷或忏悔。它们的骨骼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仿佛被某种力量侵蚀过的灰黑色,与地面的灰白石材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不像“齿轮遗民”的技术设施,更像是一个……**进行某种禁忌仪式或封印的古老场所**!一个可能比“寂静之心”失控更加古老、更加隐秘的污染源头,或者……封印地?

沈岩和林婉趴在竖井出口边缘,望着这诡异死寂的大厅,心中充满了震撼与不祥的预感。

他们千辛万苦爬上来,难道只是从一个地狱,跳入了另一个更加古老、更加诡异的……**坟墓**?

而就在这时,大厅中央那座黑色的多棱方尖碑,其表面流转的暗金符文,速度似乎……**微微加快了一丝**。

仿佛沉睡了无数岁月的某种存在,因为两个“活物”的闯入,而……**苏醒了最初的一缕感知*

冰冷的、混合着灰尘与陈旧香料气味的空气,涌入沈岩和林婉因剧烈喘息而灼痛的肺部。他们趴在竖井出口的边缘,如同两只误入神只墓穴的蝼蚁,仰视着这宏伟、死寂而又充满不祥气息的骸骨殿堂。

大厅的寂静是绝对的,连自己的心跳声都仿佛被那凝滞的规则场吸收、压制。只有穹顶那些卵形晶体散发的惨白冷光,无声地流淌在灰白的石质地板、暗红的亵渎图案、黑色的方尖碑以及周围一圈圈灰黑骸骨之上,赋予一切一种超脱时间的、冻结般的质感。

林婉左手传来的剧痛和强烈厌恶感,在这里达到了一个令人难以忍受的峰值。那焦黑印记下的冰冷畸变感,与大厅中弥漫的、沉重古老的污染规则场,发生了激烈的、无声的对抗。仿佛她体内这个新生的、不稳定的“污染病灶”,与外界这个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污染源头”,是水火不容的天敌,又或者是……**同源异流、彼此觊觎**的扭曲兄弟。

她感到一阵阵恶心和眩晕,意识边缘那些混乱痛苦的碎片变得更加活跃,甚至开始与眼前景象隐隐重叠——那些跪坐的骸骨,在她恍惚的视线中,似乎微微晃动,低垂的头颅仿佛要抬起;方尖碑上流转的符文,扭曲成一张张无声呐喊的面孔……

“稳住……”沈岩低沉的声音将她从濒临崩溃的边缘拉回。他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规则层面的恶意,但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对环境的观察和潜在威胁的评估上。

竖井出口位于大厅一侧的墙壁高处,距离地面约有七八米。下方是光滑垂直的石壁,没有攀爬点。他们要么原路返回(不可能),要么跳下去(高度不低,且下方情况不明)。

沈岩的目光扫过那些跪坐的骸骨。它们寂然不动,似乎只是真正的死物。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在这片被如此诡异仪式和规则场笼罩的地方,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无害”的。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中央那座黑色的多棱方尖碑上。那不断流转的暗金符文,给他一种极其不安的感觉,仿佛那是一个**仍在运作的、活着的封印核心或……通信装置**。

“不能直接跳下去。”沈岩低声道,“先观察。那些骸骨……还有那个方尖碑,很不对劲。”

林婉点头,强忍着左手的不适和精神的压迫,也将感知(尽管微弱且混乱)投向大厅。除了那沉重古老的污染场,她似乎还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断续的、仿佛风中残烛般的秩序波动**?那波动来自方尖碑基座附近,与整个大厅的基调格格不入,如同黑暗中的一粒火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并非骸骨站起,也非方尖碑发动攻击。

而是大厅穹顶上,那些散发着冷光的卵形晶体中,**有几颗的光芒忽然闪烁、明灭不定起来**!紧接着,从那些闪烁的晶体中,投射下几道**更加凝聚的、乳白色的光束**,如同探照灯般,缓缓扫过大厅地面!

光束扫过之处,地面暗红的仪式图案似乎微微发亮,那些灰黑的骸骨表面也泛起一层极淡的、令人不适的荧光。光束移动的速度并不快,但轨迹难以预测。

其中一道光束,正缓缓朝着他们所在的竖井出口方向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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