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齿轮静默时(1/2)

黑暗,粘稠,带着菌毯特有的甜腻腐败气息和岩石的阴冷,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身后隧道入口处那震撼弹的爆鸣余音早已被曲折的岩壁和厚厚的菌毯层吸收殆尽,只剩下两人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擂鼓般的心跳,以及脚步踉跄踩踏在湿滑菌毯上的噗嗤声。

战术灯光早已不敢开启,任何光源在这里都可能成为靶子。林婉和沈岩全凭对危险的直觉和残存的微弱感知,在绝对黑暗中摸索前行。隧道并非笔直,它蜿蜒向下,坡度时缓时陡,地面和墙壁上覆盖的菌毯虽然活性似乎不如外面“祭坛”平台那么高,但依旧湿滑粘腻,严重拖慢了他们逃离的速度。

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菌毯孢子粉尘的微麻感和甜腥气。肋间的旧伤在剧烈奔跑和紧张下如同有烧红的烙铁在持续按压,沈岩感觉自己半边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林婉的状态同样糟糕,精神力过度透支带来的头痛欲裂,左手印记传来的持续刺痛,以及“内心之锚”在刚才极限释放干扰后几乎溃散的反噬,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意志力强撑着不倒下。

他们不敢停。身后那冰冷、贪婪、充满恶意的“注视感”虽然因为隧道曲折和菌毯的物理阻隔变得模糊、断续,但始终未曾完全消失,如同跗骨之蛆,幽幽地缀在感知的边缘,提醒着他们仍未脱离猎杀的范围。

“前面……拐弯……”沈岩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血沫的味道。他扶着湿滑的岩壁,几乎是用身体蹭着向前挪动。

林婉紧跟其后,一只手无意识地拽住了沈岩背包的破损带子,借以维持平衡和方向。她的规则感知此刻已降至最低,只能勉强分辨前方是否有明显的规则空洞(比如深坑)或极度危险的污染凝聚点。

拐过一道近乎直角的弯道,前方似乎变得开阔了一些,空气的流动也略有不同。那种无处不在的菌毯甜腥味中,似乎掺杂进了一丝……**极淡的、干燥的灰尘味**,以及一种**类似老化绝缘材料和金属氧化**的陈旧气息。

而且,身后的“注视感”在这里似乎又减弱了一分,变得更加飘忽不定。

“停……一下……”林婉用尽力气挤出几个字,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她靠着一处相对干燥、菌毯覆盖较少的岩壁凸起,剧烈地喘息、干呕。

沈岩也停了下来,背靠岩壁滑坐下去,胸腔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抽气声。他摸索着从腰间解下水壶,拧开,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口浑浊的冷凝水。他没喝,递给了林婉。

林婉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水壶——里面还有小半壶从卡米尔石窟获得的“净水”。她抿了一小口,清凉微甘的液体滑过灼热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精神慰藉和舒缓。她又将水壶递给沈岩。

沈岩犹豫了一下,接过,也抿了一小口。净水的效果确实不同,一股清凉之意迅速扩散,虽然无法治愈伤痛,但让他几近沸腾的血液和混乱的思维稍微平静了一丝。

宝贵的几十秒喘息。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节省着每一分力气。黑暗中,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林婉强迫自己重新凝聚几乎溃散的“内心之锚”。意识深处,那点银光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她缓慢地、艰难地引导着印记中残存的最后一点能量,配合着净水带来的些微清明,一点点将其稳定、加固。这个过程痛苦而缓慢,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捞取一根细针。

沈岩则检查着装备。步枪还在,但弹药仅剩最后一个弹匣多一点。背包破损严重,工具散落大半,地图薄片和记录模块还在内袋,但那个临时拼凑的规则发射装置已经在刚才的狂奔中不知掉落在何处。他摸了摸肋间的绷带,触手湿黏,显然又有血渗出。

短暂休整,体力恢复微乎其微,但至少让过度运转的神经得到了片刻缓冲。

“这里……菌毯好像变薄了。”林婉低声说道,手指触摸着身边的岩壁。触感不再是厚实湿滑的菌毯,而是粗糙的、带着灰尘的岩石表面,只有零星几点黏腻的触感。

沈岩也注意到了。他试探性地向前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前方似乎是一个**较为规整的空间**,地面相对平整,不再是自然岩洞的凹凸不平,似乎经过了人工修整。空气中那股陈旧金属和灰尘的气味也更明显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战术灯光,调到最暗的档位,仅仅照亮脚下前方一两米的范围。

微弱的灯光下,他们看清了所处环境:这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截面呈矩形的隧道**,高约三米,宽约两米五。墙壁和地面由切割整齐的灰色岩石砌成,接缝处填充着早已硬化发黑的密封材料。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嵌入式的金属灯座,但灯罩破碎,里面空无一物,或者只剩下焦黑的灯丝残骸。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条人工隧道的地面和墙壁上,**菌毯的覆盖显着减少**。只有墙角、灯座破损处等潮湿角落有零星的、呈萎缩状态的暗红色菌斑,而非外面那种厚实、活跃的菌毯层。地面堆积着厚厚的、灰白色的尘埃,他们刚才的脚印清晰地印在上面。

这里,似乎在一定程度上**抵御了菌毯的全面侵蚀**。

“是‘遗民’的工程。”沈岩用气声说道,灯光缓缓扫过隧道深处。隧道笔直向前延伸,消失在灯光无法触及的黑暗尽头。“看这规格和工艺,可能是通往庇护所核心区域的**内部主干道之一**。”

林婉也撑起身子,仔细观察。她的规则感知在这里受到的干扰也小了一些。那种无处不在的疯狂“合唱”和扭曲脉冲,在这里变得极其微弱,仿佛被厚重的岩层和某种残留的秩序场域过滤、削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死寂的宁静**,以及一种……**淡淡的悲伤与决绝**的规则余韵,如同古战场尘埃落定后的叹息。

“这里……有‘遗民’留下的规则痕迹,很淡,但还在。”林婉轻声说,左手印记的刺痛感在这里也有所减弱,“是一种……防护性的场域残留?还是他们最后时刻集体意志的沉淀?”

无论是什么,这条隧道给予他们的喘息之机,比外面任何地方都要珍贵。至少,暂时远离了那个恐怖“祭坛”的直接辐射范围。

但危机并未解除。隧道前方是未知的黑暗。身后的威胁虽然模糊,但依然存在。而且,这异常的“洁净”与死寂,本身也透着诡异。

“不能久留。”沈岩挣扎着站起,肋间的剧痛让他额头瞬间布满冷汗,“沿着隧道走,看能不能找到标识、岔路,或者……庇护所真正的大门。”

林婉点头,也扶着岩壁站起。两人再次上路,沿着这条沉寂的人工隧道,向着深处摸索。

隧道内尘埃厚重,脚步落下悄无声息。战术灯光谨慎地照亮前方,光束中尘埃飞舞。两侧墙壁上偶尔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喷漆标识,大多是方向箭头、编号或简短的警告语(如“注意通风”、“设备重地”),字迹早已斑驳褪色。

前行了大约一百米,隧道一侧出现了一个**较小的、带金属门的房间入口**。门是厚重的防爆密封门,但此刻虚掩着,门轴锈蚀,露出里面一片漆黑。

沈岩示意林婉警戒,自己上前,用枪口轻轻顶开虚掩的门扉。战术灯光探入。

房间不大,像是一个**小型设备间或储藏室**。里面有几个倾倒的金属柜,散落着一些锈蚀的工具零件和破碎的玻璃器皿。墙壁上有配电箱的残骸,线路焦黑断裂。地面上同样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没有任何菌毯或近期活动的痕迹。角落里,靠着墙壁,有一具**蜷缩着的骸骨**。

骸骨身上穿着破烂的灰色工装,与林婉在暗河月台见过的那具类似,但更加完整。骸骨旁边,放着一个打开的工具箱,里面工具基本都在,只是锈迹斑斑。骸骨的姿态很平静,像是坐着休息时悄然死去,头颅低垂,双手搭在膝上。

沈岩和林婉走进房间,没有触碰任何东西。他们仔细观察。骸骨附近的地面上,用尖锐的工具刻着几行字,字迹歪斜却清晰:

“能源最终中断。”

“净化场域失效倒计时:览桌和椅子,桌上散落着一些文件和物品。房间另一头,是那扇他们无法从外面打开的厚重金属门。

这里就是中央档案库。

沈岩和林婉依次从通风口跳下,落在积满灰尘的地毯上。战术灯光扫过,卷起漫天尘埃。

房间保存相对完好,没有明显战斗或破坏痕迹,只有岁月和灰尘的侵蚀。那些敞开的档案柜,似乎是撤离时仓促未及关闭所致。

他们首先检查了阅览桌。桌上散落的文件中,有日常工作报告、设备维护记录、物资清单等,时间戳都在灾难发生前。没什么特别价值。

林婉走向那些档案柜。柜体上的标签分类细致:技术图纸、实验记录(非核心)、人员档案、环境监测数据、对外通讯记录(副本)……她快速浏览着,寻找可能关于“寂静之心”项目、首席研究员哈斯克、或者主能源核心异常的记录。

沈岩则检查房间的其他部分,看看有无隐藏的储物柜、保险箱,或者可能的其他出口。

时间在寂静的尘埃中流逝。翻阅档案是细致而枯燥的工作,但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一点信息都可能至关重要。

突然,林婉在一个标注为“**项目备忘录 - 非加密**”的柜格前停住了。她抽出一份相对较新的文件夹,封面标题是:“**‘寂静之心’前期可行性研讨及风险评估摘要**”。

她快速翻开。文件是打印件,夹杂着手写的批注。前面大部分是晦涩的技术论证和理论推演,核心思想是:鉴于“静默”(文件中称“杂频”)侵蚀的不可逆性和对“基石”系统的亲和性,常规净化手段终将失效。与其被动防御,不如尝试**主动引导、解析‘杂频’的内在规则结构,寻找其可能的‘共振弱点’或‘逻辑悖论’,从而开发出能够从规则层面进行‘解构’或‘静默’的针对性武器或场域**。这就是“寂静之心”项目的初衷——制造一颗能够“静默‘静默’”的“心脏”。

批注中,首席研究员哈斯克的观点占了主导。他激进地认为,“杂频”并非纯粹的混乱,其模仿“基石”规则的特性暗示了其底层存在某种“扭曲的秩序逻辑”。如果能破解这种逻辑,就能“以其之道,还施彼身”。

看到这里,林婉心头一沉。这个思路,与楚航的“织网人”计划在某种程度上异曲同工,但更加激进和危险!都是试图利用、引导、甚至掌控“静默”的力量!

文件的后半部分,风险评估开始出现分歧。有研究员警告,对“杂频”的深度解析和引导实验,可能反过来被“杂频”侵蚀实验设备甚至研究人员的心智,存在制造出“不可控、高智能污染实体”的风险。哈斯克批注反驳,认为只要有足够的防护和“规则防火墙”,风险可控。他强调,这是绝望中唯一的出路。

文件的最后几页,是项目启动前的最终签字栏。哈斯克的研究员签字赫然在列,而“项目监督”和“安全官”的签字栏……是空白的。只有一行手写小字备注:“鉴于外部形势恶化及‘旧齿轮之心’失效,监督委员会已于[日期]单方面暂停所有高风险项目审议。哈斯克研究员可继续理论筹备,但禁止任何实体实验。此令。”

日期,恰好是“第七次深度共鸣实验”事故发生前不到一个月。

显然,哈斯克并未遵守禁令。

林婉继续翻找,在旁边的柜格里,又发现了一些零散的、没有正式归档的笔记和草图,笔迹与哈斯克的批注一致。这些笔记时间更晚,提到了“利用‘渊脉’共振窗口”、“寻找‘杂频’的‘原始样本’或‘高浓度汇聚点’”、“构建‘反向共鸣器’原型”等。笔记中充满了狂热和急切,多次出现“时间不多了”、“必须赶在彻底崩溃前”、“这是唯一的机会”等字眼。

其中一张潦草的示意图,让林婉瞳孔骤缩。图上画着一个复杂的、多层嵌套的规则结构模型,中心是一个不断吸收周围“杂频”波纹的黑色涡旋,涡旋外围则是一圈试图模仿“基石”稳定频率的、扭曲的齿轮状结构。旁边标注:“**‘寂静之心’理论模型 - 主动吸收、解析、重构。目标:创造可控的‘静默奇点’。风险:共鸣失控,模型反噬,成为‘杂频’放大器或……孕育更可怕之物。**”

这模型……与外面那个扭曲脉冲源头的特征,何其相似!难道,“寂静之心”项目不仅启动了,而且……某种程度上“成功”了?只是成功的后果,是创造出了那个恐怖的存在?

“林婉,过来看。”沈岩的声音从房间另一头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婉收起文件,快步走过去。沈岩站在档案库最里面的一排档案柜旁,那里有一个嵌入墙壁的**小型控制台**,控制台屏幕上覆盖着灰尘,但下方有一个**老式的物理按钮**和一个**耳机插孔**。控制台旁边贴着一张标签:“**紧急通讯记录备份播放终端(独立供电)**”。

“独立供电?”林婉疑惑。

“可能是高容量电容或者小型同位素电池,维持基础播放功能很多年。”沈岩解释,他尝试按下了那个物理按钮。

按钮按下,毫无反应。沈岩又检查了一下,发现按钮旁边还有一个**手动摇柄**。

“需要手动发电。”沈岩握住摇柄,开始用力转动。起初很涩,随着转动,控制台内部传来细微的“滋滋”电流声和电容充电的声音。摇了几十圈后,控制台屏幕居然亮起了极其暗淡的、布满雪花的白光!

同时,旁边的耳机插孔指示灯也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有戏!”沈岩继续摇动,林婉则从自己装备里找出一副备用的、带麦克风的通讯耳机(原本用于短距离通讯,此刻可当普通耳机用),插入了插孔。

沈岩摇动了大约两分钟,直到手臂酸麻,控制台屏幕的亮度稳定在一个勉强能看清的水平。屏幕上显示着简单的菜单:[1. 播放最后接收的紧急通讯] [2. 播放系统状态日志(片段)] [3. 格式化存储]

沈岩用摇柄侧面的一个微小摇杆,选择了“1. 播放最后接收的紧急通讯”。

屏幕闪烁了一下,跳出一个进度条,然后开始播放音频。嘶哑的电流噪音首先传来,接着是一个**疲惫、急促、带着剧烈喘息和背景嘈杂警报声**的男声,通过耳机传入林婉耳中:

“……这里是主能源核心室!重复,这里是主能源核心室!哈斯克研究员!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短暂的沉默,只有电流噪音和背景远处隐约的、不规则的金属撞击和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呜咽的混杂声响。

男声再次响起,更加绝望:“净化场域崩溃了!核心被污染了!那些东西……那些齿轮……它们在动!自己动起来了!还在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在唱歌!哈斯克!你启动的那个东西……‘寂静之心’……它活了!它在吸收一切!包括我们的人!”

一阵剧烈的咳嗽和挣扎声。“它……它在学习!模仿我们的操作!模仿净化场域的频率!我们试图关闭它,但控制台……控制台不听使唤了!屏幕上的代码……自己跳出来了!是‘它’在控制!”

“哈斯克!你到底干了什么?!你说能控制‘杂频’的!你说能找到弱点的!现在……现在‘它’就是弱点!我们所有人的弱点!”

背景的嘈杂声骤然增大,夹杂着几声短促的惨叫和金属被撕裂的可怕声响。男声变得极度惊恐,语无伦次:“它们来了!从管道里!从通风口!被污染的核心……分裂了……不!不要过来!啊——!!!”

一声极其凄厉、戛然而止的惨叫。

紧接着,是一段更加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音频:**无数精密齿轮高速咬合、转动、摩擦的轰鸣声**,但这声音极不自然,充满了不和谐的节奏和刺耳的杂音;其间混杂着**仿佛由机械合成的、扭曲走调的、用非人语言吟唱的“歌声”**,依稀能分辨出几个重复的、类似“秩序”、“净化”、“永恒”等词汇的扭曲发音;以及,一种**低沉的、仿佛巨型机械心脏搏动般的“咚……咚……”声**。

这混合的声音持续了大约十秒,然后,通讯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电流噪音。

播放结束。屏幕暗了下去。

林婉缓缓摘下耳机,脸色苍白如纸。沈岩也停下了摇动手柄,额头上冷汗涔涔。

那段通讯,以及最后那恐怖的“齿轮歌声”与搏动声,证实了最坏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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