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枕边毒(二)(2/2)
时间、声音、色彩,一切感知瞬间被抽离,只剩下耳边那句轻柔却恶毒的低语,无限放大,反复回荡,碾碎他每一根神经。
「那碗粥,我调包了呀。」
秦悦的笑容依旧完美,甚至带着一丝新婚燕尔的娇媚,可那双眼睛里淬着的,是冰凉的、毫不掩饰的嘲弄和胜利的快意。
周承的呼吸彻底停滞了。肺腑像被水泥浇筑,每一次徒劳的收缩都带来钻心的痛楚。他眼睁睁看着那只涂着蔻丹的手,慢条斯理地从日记本上抬起,指尖仿佛还带着那行字的灼热温度,轻轻掠过他的手腕。
冰冷的触感。
他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的信子舔舐,几乎是弹跳着向后踉跄,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轰隆一声,震得墙上的装饰画歪斜下来。
“你……你……”他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音节,声带像是生了锈,摩擦出嘶哑的怪响。巨大的惊骇攫住他,眼球向外凸出,血丝瞬间密布,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个他以为早已被自己完全掌控、柔情蜜意、肚子里还怀着他孩子的女人。
秦悦微微偏头,欣赏着他瞬间灰败死寂的脸色,欣赏着他额角滚落的、无法控制的冷汗,欣赏着他整个人由内而外迅速崩裂的痕迹。她甚至往前轻轻走了一小步,婚纱的裙摆拂过满地狼藉的杂物,发出窸窣的声响,在这死寂里格外刺耳。
“我怎么了,老公?”她语气无辜,甚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可眼底的寒光却锋利如刀,“脸色这么难看?看到薇薇姐的日记,想起旧情,伤心了?”
“你调包了……粥?”周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仅存的力气,“为什么……你怎么会……”
“怎么会知道你的完美计划?”秦悦轻笑出声,那笑声又轻又脆,却像玻璃碴子刮过周承的耳膜,“周承,你总是这么自信,觉得全世界只有你最聪明。”
她缓缓踱步,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哒、哒声,像死刑犯走向刑场的倒计时。
“你偷偷用那个境外加密通讯软件联系卖药的老鼠,你以为删得干干净净?你书房电脑那个加了密的隐藏分区,密码是我们的纪念日,真是……浪漫得可笑。”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大学辅修过计算机,虽然学得不精,但破解你那点小儿科的把戏,足够了。”
周承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正被赤裸裸地剥开,所有他以为天衣无缝的隐秘,早已被人在暗处窥探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你等不及了。公司账目的问题快捂不住了,薇薇姐再不死,离婚析产,你立刻就会现原形,一无所有。那两百万保险金,是你的救命稻草,也是我的,对吧?”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可我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呢?我的男人,手上怎么能沾血?万一你蠢得留下证据呢?万一警方没那么好糊弄呢?”
她停在他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目光里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冷静算计。
“所以,那天晚上,你从厨房出来,去客厅假装接电话,给自己做不在场证明的时候……”她红唇轻启,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我进了厨房,把两碗粥,换了一下。”
周承的眼前猛地闪过那晚的画面——他紧张地将粉末搅入靠右的那碗粥里,那是给林薇的。然后他把两碗粥放在托盘上,秦悦恰好走过来,说闻着真香,撒娇说自己也有点饿。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心里一阵厌烦,却不得不敷衍地说那你也吃一碗吧,手指随意地指了一下左边那碗……
他以为他指的是左边那碗无毒的!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瞬间将他吞没。他记得自己后来端进去的……是右边那碗!他亲手喂给林薇的……是那碗他以为无毒,却被秦悦调换过的、下了毒的粥!
“你……你……”他牙齿咯咯作响,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你杀了她……你利用我……”
“不不不,”秦悦伸出食指,轻轻摇了摇,笑容甜美又残忍,“是你杀了她,老公。毒是你买的,粥是你端的,是你一口一口,面带微笑地喂她吃下去的。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一个不知情的、心疼丈夫的新婚妻子罢了。”
她凑近他,几乎贴着他的耳朵,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却让他如坠冰窟:“警方不是查了吗?粥碗里没有毒。因为有毒的那碗,早就被我倒进下水道冲干净了。死无对证。他们永远只会怀疑你,却找不到任何证据。而现在……”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中那本摊开的日记上,笑意更深,带着一种残酷的怜悯。
“现在,连唯一能证明你‘可能’不知情的‘侥幸’,也没了呢。薇薇姐她啊,从头到尾,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毒,知道保险,知道我,甚至可能……猜到了我会做点什么。她只是没想到,你真的能狠心下这个手。”
她直起身,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语气变得轻快:“好了,别发呆了,老公。搬家公司的人还在等着呢。这旧房子,这晦气的东西,都该扔掉了。”
她说着,优雅地俯身,从浑身僵硬、面无人色的周承手中,轻轻抽走了那本墨绿色的日记本。然后转身,像丢垃圾一样,随手将它扔进了旁边一个装着废纸杂物的大纸箱里。
“走吧,我们去新家。”她挽住他冰冷僵硬的胳膊,声音甜蜜,力道却不容抗拒,“开始我们的新生活。”
周承如同一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被她拖着,踉跄地走向门口。阳光从门外照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工人们忙碌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动,嘈杂的人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秦悦那句恶魔般的低语,和日记本上那行绝望的字迹,在疯狂地交织、旋转。
「他以为我不知道河豚毒素的事」。
「那碗粥,我调包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