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迷案(一)(2/2)
“从她让我给她买那杯奶茶开始。”我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回忆的温情,“三十八一杯,加双倍奶盖,波霸要最新的樱花口味。那天下雨,我排了四十分钟队,送回来时奶盖有点化了。她接过去,摸了一下杯子,直接扔垃圾桶了。说,‘这还怎么喝?再去买一杯。’”
“就为这个?”年轻的记录员忍不住抬头,眼神里有一丝难以置信。
“当然不是。”我笑了,“这只是……无数件小事里的一件。像灰尘一样,每天落下来一点,积少成多,就能埋掉一个人了。”
我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仿佛在仔细回味。
“那天晚上,她直播破了纪录,打赏收了十几万。下播后她兴奋得睡不着,开了瓶很贵的酒,拉着我说话。她说,‘你看,这些人真傻,随便扭扭就送钱。’她说,‘等我再赚多一点,就换个地方住,这破房子配不上我了。’她指着我说,‘你到时候给我当助理,工资给你加五百。’”
“她忘了,那房子首付,我爸妈出了一半。她直播用的第一个麦克风,是我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她嫌旧了,扔在储物间吃灰。”
我睁开眼,看着对面两位警察。
“你们体会过吗?那种……你视若珍宝的东西,其实在别人眼里,连垃圾都不如。她不是坏,她就是……从来没看见过我。”
张队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所以你就杀了她?”
“嗯。”我点头,像在确认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天晚上,酒喝完了,她有点醉了,又开始说那些话,说明天要去提那辆她看中很久的跑车,发个视频,肯定又能上热门。她说直播间那个榜一大哥好像是个真有钱的,说不定能发展一下。”
“我就在她身后,拿着那个奖杯。对,就是她第一个‘年度最佳主播’的奖杯,水晶的,很沉。”
我的语气开始变得细致,甚至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学术探讨般的精确。
“敲下去的声音,没那么响,有点闷。像敲开一个熟过头的西瓜。她倒下去的时候,眼睛还睁着,好像有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血……流到那块白色的长毛地毯上,很快渗进去,擦不掉了。”
接下来的叙述,变得流程化。如何清理现场,如何购买工具——分几次,在不同的五金店和超市。如何选择地点,就在那个铺着塑料布的浴室里。
“刀一定要选那种带锯齿的,切骨头利索。关节的地方比较好下刀,韧带比想象中坚韧,需要点技巧。电锯声音太大,不合适。整个过程……花了差不多一整夜吧。很累,腰酸背痛的。”
我说到如何处理“材料”。不同的部位,用不同的方式。“内脏味道大,处理要快。用那种加厚的黑色垃圾袋,套三层,扎紧,分开扔到不同的垃圾站。骨头……剔干净,锯成小段,有些磨成粉,冲进下水道,有些和建筑垃圾混在一起。肉……切块,大部分也是扔,最好的部分,喏,就在冰箱里。头发烧掉了,有一股很难闻的焦味。”
我甚至说出了具体的数字:“一共是二百一十七块。我数过。头颅、躯干、四肢……分解方式都不一样。保存的话,冷冻层温度要调到最低。用保鲜膜包好,贴上标签……哦,我没贴,我心里记得住。”
年轻记录员的手指停住了,脸色发白,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呕吐的欲望。
张队的脸色铁青,眼神里的审视变成了某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东西。但他依旧保持着沉默,听我说下去。
我越说越详细,越说越兴奋,仿佛这不是一场骇人听闻的罪行陈述,而是一次成功的项目汇报。我说到血液如何处理得几乎不留痕迹,下水道用了多少强碱和疏通剂,如何用她的手机发朋友圈表示要出去度假几天,如何用她的口吻在粉丝群里请假……
我沉浸在这种病态的炫耀里,享受着他们脸上那种混合着震惊、厌恶和难以置信的表情。这让我感觉……强大。仿佛我终于不再是那个跟在她身后、影子一样的“助理”或“朋友”。
我终于成了主角。
“……基本上,就是这样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身体松弛下来,靠在椅背上,甚至带着一丝满意的笑容,看向对面几乎石化的两人。“还有什么想知道的细节吗?”
审讯室里死寂一片。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嗡声,以及年轻记录员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张队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的颅骨钻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构造。他的胸口微微起伏,放在桌上的手捏成了拳头,指节泛白。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突然。
砰!
张队毫无预兆地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记录员吓得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张队霍然起身,身体前倾,几乎要越过桌子扑到我面前,他的脸因极致的愤怒和某种被戏耍后的暴怒而扭曲着,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嘶哑却如同惊雷:
“胡说八道!!!”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那是一种完美的、猝不及防的错愕。
他死死剜着我,每一个字都像砸出来的铁钉:
“我们刚刚找到她了——”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几乎荒诞的、却又毋庸置疑的斩钉截铁:
“——她人就在三百公里外的杨家沟!正在用手机做公益直播!给留守老人发红包!活得好好的!!”
时间、光线、声音,乃至空气里漂浮的灰尘,在这一刻仿佛全部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