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红裙夜泣(四)(1/2)

看守所的高墙在夜雨中吸饱了水分,呈现出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暗灰色。探照灯的光柱切开雨幕,徒劳地试图照亮每一个潮湿的角落,反而让阴影变得更加浓重。

审讯室的铁门哐当一声打开。

周宁被两名看守押了进来。他穿着统一的橘黄色马甲,手脚戴着镣铐,走动时发出金属摩擦的单调声响。一年多的牢狱生活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他看起来甚至比上次见时更平静了些,脸颊甚至还丰润了一点。只是那种平静,像死水,深不见底。

他被按在审讯椅里,固定好。然后抬起眼,看向桌子对面的陈默。

他的目光在陈默湿透的警服和胸前重新别上的警徽上停留了一瞬,极细微地顿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随即,那死水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像是嘲讽,又像是某种意料之中的玩味。

他先开了口,声音平稳,甚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陈队长。好久不见。升职了?还是……终于缓过劲了?”

押送他进来的看守皱眉呵斥:“周宁,老实点!”

陈默抬手,止住了看守。他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解剖刀,寸寸刮过周宁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肌肉的细微颤动。

审讯室里只剩下雨水敲打窄小铁窗的单调声音,和三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从脚边拿起一个透明的证物袋,缓缓放在桌面上,推到周宁面前。

袋子里,是那份边缘有些卷曲、印着xx妇幼医院logo的早孕超声检查报告单。患者姓名:林薇。检查日期:10月17日。诊断结果:宫内早孕,约4周+。

周宁的目光落在报告单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陈默紧盯着他。期待看到他瞳孔的收缩,呼吸的骤停,哪怕最细微的惊慌。

没有。

周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甚至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似乎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然后,他抬起眼,看向陈默,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一个弧度。

那不是惊慌的笑,也不是被戳穿的笑。那是一种……近乎愉悦的、带着极大满足感和优越感的笑。

“哦?”他发出一个轻飘飘的音节,带着疑问的尾调,眼神里的玩味几乎要满溢出来,“陈队长这是……终于发现了?比我想象的,还是快了一点。”

他的语气,像是在评价一个终于解出简单谜题的孩子。

陈默感到一股暴戾的火气猛地冲上头顶,几乎要烧毁他的理智。他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成拳头,指甲抠进掌心,刺痛让他维持着表面的冰冷。

“10月17日,4周+。”陈默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死亡时间是11月12日。孕周应该是8周多,和法医推断吻合。”

周宁挑了挑眉,没说话,一副“所以呢?”的表情。

“我去年10月10日到20日,在景宁市出差。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陈默盯着他,语速缓慢而清晰,“也就是说,导致她怀孕的那次,发生在我离开之后。”

周宁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一些,甚至带了点鼓励的意味,示意他继续。

“你,在我出差期间,多次深夜进入我家小区,停留时间很长。”陈默继续道,目光死死锁住周宁的眼睛,“10月18号晚上,你甚至出现在五楼电梯间。”

“所以?”周宁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挑衅,“陈队长是怀疑,我和你妻子有染?然后因爱生恨杀了她?这个动机,我当初不是已经承认了吗?”

“你不是因爱生恨。”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般的锐利,“你是因为她知道得太多了!或者,你从一开始,就是另有所图!”

周宁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但眼底的嘲弄更深了。

陈默猛地又拍出几张打印纸,是那辆白色polo的通行记录和gps轨迹图。

“这辆车,登记在你母亲名下。去年9月25号晚上,它出现在景宁市,停在我当时入住的酒店附近!你去景宁市干什么?跟踪我?”

接着是那笔五万元的取现记录,和汇往境外空壳公司的二十万资金的截图。

“这些钱,用来做什么了?买凶?还是封口费?”

最后,是手机通讯记录的截图。

“这个从景宁市打给你的电话,是谁?你们说了什么?”

一连串的证据被狠狠摔在桌面上,掷地有声。旁边的看守都屏住了呼吸。

周宁的目光扫过那些纸张,脸上的笑容终于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有惊讶,似乎惊讶于陈默能查到这么多;有审视,像是在重新评估对手的斤两;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怜悯的冷漠。

审讯室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陈默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周宁忽然轻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镣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响声。

“陈默,”他第一次直呼其名,语气里带着一种古怪的亲昵和惋惜,“你是个好警察。直觉很准,行动力也强。但是……你太慢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像毒蛇吐信:“而且,你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陈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谁告诉你,”周宁的声音轻得几乎只有对面能听见,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蛊惑,“导致她怀孕的那次,是在你出差之后?”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10月17日,4周+。”周宁慢条斯理地重复着报告上的字眼,像是在品尝美味,“倒推回去,受孕时间大概在……9月20号到25号之间?嗯?”

9月20号到25号……

陈默的大脑像被重锤击中!那段时间,他还在本市!9月25号下午,他才动身去的景宁市!

“不……不可能……”陈默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那份dna报告像冰冷的铁证,烙在他的记忆里。

“那份dna报告,当然是真的。”周宁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残酷的弧度,“孩子,当然不是你的。从来就不是。”

他欣赏着陈默脸上血色迅速褪去的表情,像是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的高潮部分。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他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桌面上那些证据,最终落回陈默惨白的脸上,“你猜,景宁市那个电话,是谁打给我的?你猜,那五万块钱,给了谁?你猜,那二十万,又是为什么汇出去?”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钝刀,在陈默的心上来回切割。

周宁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这一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快感。

“你以为你发现了真相?陈默,你只是摸到了真相的一层皮。底下是什么?是你能承受的吗?”

他猛地靠回椅背,镣铐哗啦作响,脸上恢复了那种死水般的平静,甚至闭上了眼睛,仿佛懒得再看对方一眼。

“回去吧,陈队长。案子已经结了。我认罪。死刑,缓期两年。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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