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破茧(1/2)
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神永身上。
“所以……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山田洋介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问题。
一天前,他们在这里宣誓。
那一刻,他们相信一切都会改变。
但现在,太阳照常升起。
霸凌照常发生。
老师照常无视。
现实的冰冷重新浸透皮肤,热情的余温正在消退。
“我以为……”城木美香小声说,“我以为会有什么改变。”
神永新二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理解这种失望。
人们尝到了一点甜头,就会想要全部。
如果得不到,失望会比从未希望过更致命。
绝望不是从未拥有希望开始的。
而是从希望破灭的那一刻。
他必须让他们看到进展,真实的、可触摸的、能改变生活的进展。
但同时,他不能让他们的热情变成盲目的狂热。
不能让他们以为改变是一蹴而就的。
不能让他们重复六十年代那一代人的错误:
用浪漫主义代替现实主义。
用口号代替建设。
用热情代替策略。
那样的结果,只有浅间山庄式的悲剧。
“改变不会自己发生。”
他终于开口:
“改变需要建设。”
他站起身,走到黑板前。
粉笔在他手中划过,留下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建设】
“比破坏难一百倍。”
“破坏很简单。”新二继续说,“砸碎一扇窗户,只需要一块石头,但重建它,需要玻璃、框架、工具、技术,还有时间。”
“推翻一个霸凌者,用不了几天。”
“但建立一个没有霸凌的学校?”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所有人:
“需要三个月,三年,甚至三十年。”
山田举手,像在课堂上一样:“可是……我们只是学生,我们能做什么?”
“这就是今天要讨论的。”
神永新二在黑板上写下三个词:
【情报】【理论】【物质】
他放下粉笔,转过身:
“我们要建设的,不是一个‘互助小组’。”
“不是一个‘受害者联盟’。”
“而是一个系统。”
“一个能够持续运转、自我完善、越来越强大的系统。”
他指着第一个词:
“首先我们需要知道敌人在哪里,他们在做什么,他们的弱点是什么。”
指着第二个词:
“其次是我们需要明白为什么要战斗,战斗的目标是什么,如何避免走偏。”
指着第三个词:
“最后我们需要钱,需要资源,需要能够让我们不用为生存发愁的基础。”
“没有这三样,所谓的‘社团’不过是互相取暖的受害者聚会。”
“喊喊口号,发泄发泄情绪,然后各回各家,该怎样还怎样。”
“有了这三样,我们才能真正成为改变现实的力量。”
中村达也举手:“具体要怎么做?”
“很好。”
神永新二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问题。
他从讲台下拿出一卷白纸,展开,用磁铁固定在黑板上。
那是都立西高中的平面图。
每一个教室,每一条走廊,每一个厕所,每一个楼梯间。
甚至连摄像头的位置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他用红笔在地图上圈出几个区域:
“这些是霸凌的高发地点。”
第一个圈:东侧男厕所。
“厕所,为什么?”
他看向山田。
山田想了想:“因为……隐蔽?”
“正确。”新二点头,“厕所是学校里少数几个老师不会‘随便进入’的地方。”
他在厕所旁边写下:隐蔽性高,目击者少,受害者孤立
第二个圈:楼梯间。
“楼梯间,为什么?”
“摄像头死角。”美香回答。
“准确地说……”新二在地图上标出几个点,“学校的监控系统是1998年装的,一共二十三个摄像头。”
“但有八个已经坏了,没钱修。”
“剩下十五个,覆盖率只有60%。”
他指着其中几个,“这几个摄像头的角度有问题,拍不到楼梯转角。”
“施暴者很清楚这些盲点。”
他写下:监控盲区,逃脱容易,追责困难
第三个圈:天台。
“天台。午休时间,老师在办公室,学生分散在操场、教室、食堂。”
“天台上发生什么,没人知道。”
“即使有人听到呼救声……”他问,“大家会怎么做?”
所有人都知道答案。
假装没听见。
快步走开。
“不要多管闲事”,这是这个国家最重要的生存法则。
新二写下:隔绝性强,求救无效,心理压力最大
第四个圈:操场角落。
“操场?”有人疑惑,“那里人很多啊。”
“正因为人多。”新二说,“旁观者效应,人越多,每个人的责任感越分散。”
“‘反正有别人会管吧’,于是所有人都不管。”
“而且在操场上,霸凌往往伪装成‘玩笑’、‘打闹’、‘游戏’。”
“谁能证明那不是‘朋友之间的玩笑’?”
他写下:公开性强,但责任分散,伪装容易
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了十七个红圈。
“这些地方,都需要有人监视。”
“但不是让你们站在那里‘站岗’,那样太明显,会打草惊蛇。”
“而是……融入。”
他开始分配:
“山田洋介。”
山田立刻站起来。
“你负责一年级东侧男厕所和对应的楼梯间。”
他认真地点头:“明白。”
“城木美香。”
“你负责女生更衣室和保健室附近。”
美香也点头。
“中村达也。”
“图书馆和天台。”
“你喜欢安静的地方,那里适合你。”
中村也点头,但他举手:“如果在天台呢?”
“‘喜欢一个人思考人生的文艺青年’。”新二笑了笑,“带本诗集,没人会怀疑。”
一个接一个,每个人都有明确的“责任区”。
“看到霸凌,不要冲动。”
神永新二特别强调,他的语气变得严肃:
“第一时间要做的是什么?”
“拍照!”有人回答。
“录音!”
“记录时间、地点、人物!”
“正确。”
“如果情况紧急呢?”山田问,“比如有人要跳楼,或者被打得很惨……”
“立刻在群里发消息。”
“发送你的位置,附近的人会在三分钟内赶到。”
“三分钟?”有人质疑,“来得及吗?”
“来得及。”
新二展开学校地图,用圆规画了几个圈:
“我已经计算过,根据你们的分布,任何地点都在至少两个人的‘三分钟步行圈’内。”
“而且……”他指着几个特殊位置,“这几个地方,我安排了‘快速反应小组’。”
“他们的责任区虽然小,但都在关键节点上。”
“但记住我们不是暴力团。”
黑板上,神永新二用粉笔写下一个名字:
【藤井拓真】
“我们的第一个目标。”
教室里的气氛变了。
有人紧张地咽口水。
有人握紧了拳头。
藤井拓真的名字,对他们来说意味着恐惧。
意味着躲不掉的勒索,躲不过的拳头,还有那种被当作虫子一样碾压的屈辱。
“为什么是他?”中村问。
“因为他是支点。”
“一个霸凌网络,就像一个企业。”
“有老板,有中层管理,有基层员工。”
“打掉老板,整个结构就会崩溃。”
“但……”田中犹豫,“他很强……而且他爸爸是建筑公司的社长,认识很多……”
“黑道?”新二替他说完,“我知道。”
他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一组数据。
教室里一片寂静。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田中震惊。
“企业财务信息不是秘密。”新二平静地说,“帝国数据库、东京商工,都可以查到。”
“只是大多数人不知道去哪里查,或者懒得查。”
他转过身:
“藤井社长表面风光,实际上在破产边缘。”
“泡沫经济破裂后,建筑业一落千丈,订单减少了60%。”
“但债务没有减少,地价暴跌,抵押贷款变成了不良债权,银行开始催债。”
“藤井社长现在每天都在拆东墙补西墙。”
“所以……”美香恍然大悟,“所以藤井拓真才需要‘勒索’来维持面子?”
“正确。”
新二点头:
“他的零花钱大幅缩水,名牌衣服买不起了,补习班也快停了。”
“但他不能让别人知道。”
“不能让同学知道‘有钱人的儿子’其实快破产了。”
“不能让父亲知道他‘不争气’。”
“不能让橄榄球队的人知道他‘外强中干’。”
“所以他必须霸凌,必须勒索,必须展示‘强者’的姿态。”
“这是他最后的遮羞布。”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扯掉这块遮羞布。”
他在黑板上写下:
藤井拓真的三大支柱
1. 经济后盾(父亲的公司)
2. 暴力后盾(父亲的黑道关系)
3. 心理优势(恐惧的氛围)
“只要这三根支柱还在,他就是‘不可撼动’的。”
“但如果……”
他用粉笔在三根支柱上分别画了一个叉:
“三根支柱都断了呢?”
“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甚至有点可怜的高三学生。”
“一个成绩不好、家里快破产、未来渺茫的失败者。”
中村达也突然问:“我们要……毁了他?”
神永新二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
“不。”
“我们要毁掉的是‘藤井拓真’这个符号。”
“是他代表的那种恃强凌弱的秩序。”
“是让霸凌成为可能的系统。”
教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思考。
“那……”美香小声问,“我们要怎么办?”
“两步走。”
新二举起两根手指:
“第一步:拔除藤井拓真,瓦解霸凌网络,让校园恢复基本的安全。”
“这是治标。”
“第二步:改变产生霸凌的土壤,建立新的、平等的、互助的秩序。”
“这是治本。”
“今天,我们先讨论第一步。”
接下来的一周,晨光社进入了“情报收集阶段”。
神永新二的手机不断收到消息:
【山田洋介】08:34
东侧厕所,藤井的人在勒索一年级新生。
金额:5000日元
已拍照。
[图片:一个高大的学生堵着一个瘦小的学生]
【城木美香】10:12
女生更衣室门口,有人在偷拍。
已报告给体育老师,但被告知“没有证据”。
已获取录像(从走廊摄像头调取)。
【中村达也】12:45
天台,藤井本人出现。
同行者:核心成员
内容:在分钱。
已录音(3分4读其理论书籍完全合法。”
“《日本国宪法》第21条保障思想自由、言论自由、出版自由……”
“够了!”
藤井正雄打断他:
“你以为躲在‘合法’后面就没事了?”
“校长!”
他转向校长:
“如果你们学校继续包庇这种危险分子……”
“我会联系教育委员会!”
“我会联系文部科学省!”
“我会让媒体知道,都立西高中在培养什么样的学生!”
“到时候……”
他冷笑:
“你这个校长也当到头了。”
校长的脸色煞白。
他明白藤井正雄的意思。
在2002年的日本,“赤色”依然是禁忌。
虽然合法,但明着搞左翼运动的学校……
会被媒体围攻,会被家长抵制,会被教育委员会约谈。
他这个校长,确实会出问题。
“神永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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