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树翁化根盾(1/2)

腐臭的气息如同粘稠的实体,包裹着林夏和露薇。他们穿行在遗忘之森的核心地带,这里早已不是记忆中的幽静深邃。巨大的古树扭曲变形,粗壮的树干上布满流着暗绿色脓液的疮疤,枝叶呈现出病态的灰败,低垂着,仿佛随时会折断落下。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腐败气味,混合着黯晶那特有的、令人作呕的金属腥气。地面不再是松软的腐殖土,而是覆盖着一层滑腻、发光的黑色苔藓,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腐烂的内脏上。

林夏沉默地跟在露薇身后,左手紧握着那个冰凉的金属怀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表壳上的凹痕仿佛烙印在他的掌心,更烙印在他的心上。怀表里那张泛黄的合影——年幼的自己依偎在笑容温和的年轻苍曜怀里——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反复搅动着他的认知。那个教导他辨识草药、讲述星辰故事的守护者,怎么会变成如今带来无尽黑暗的夜魇魇?而祖母……她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样不可告人的角色?背叛的苦涩如同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的痛楚。

前方的露薇脚步微顿。她银色的长发失去了部分光泽,发梢那抹不祥的灰白已悄然蔓延至耳际,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她的目光穿透污浊的空气,落在一棵尤为巨大的古树上。这棵树是这片腐化森林的中心,也是他们此行的目标——传说中守护着森林本源意志的树翁。

它的树干直径足有十人合抱之巨,表皮却如同被强酸腐蚀过一般,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内里朽烂、流淌着脓液的木质。树枝虬结扭曲,像无数绝望伸向天空的手臂,大部分已经枯死,仅存的几片叶子也呈现出死尸般的蜡黄色。树根盘踞如巨蟒,但本该深扎大地的部分,此刻却被一层蠕动的、闪烁着黯晶微光的黑色菌毯紧紧包裹、侵蚀。

“树翁……”露薇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对眼前景象的悲悯。

那棵巨树仿佛被这声呼唤惊醒。树干上,一处相对完好的厚实树皮缓缓蠕动、开裂,露出一道深邃的缝隙。缝隙深处,两点微弱却异常明亮的绿色光芒亮起,如同即将熄灭的星辰。那光芒浑浊而痛苦,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愤怒。

“花仙妖……还有……人类……”一个苍老、沙哑、仿佛枯枝摩擦的声音从树缝中传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喘息,仿佛说话本身都是一种巨大的负担。“污秽……已深入……骨髓……你们……不该来此……染上……这必死的……诅咒……”

林夏抬起头,看着那两点痛苦的光芒,心中的沉重感加剧。他能感受到这棵古老生命所承受的巨大折磨。“树翁前辈,”他开口,声音因压抑的情绪而有些干涩,“我们是为了寻找永恒之泉而来,但森林的苦难就在眼前。我们能做些什么?”

树缝中浑浊的绿光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审视林夏。“人类……总是……带着目的而来……永恒之泉?”树翁的声音里充满了深刻的嘲讽与绝望,“看看……你们所谓的‘文明’……对自然……对生命……做了什么!泉眼?不过……是另一个……被觊觎……被污染的……目标!”它的情绪激动起来,整个巨大的树干都在微微震颤,腐烂的碎屑簌簌落下。

“但污染正在蔓延!”露薇上前一步,她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柔和的银光,与周围死寂的黑暗格格不入。她摊开双手,掌心向上。“我能感觉到您的痛苦,森林的痛苦。您的生命力……正在被那东西抽干。”她的目光落在那覆盖着树根的、蠕动的黯晶菌毯上。

“痛苦?”树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嘶鸣,震得周围的腐叶簌簌抖动。“何止痛苦!是……蚀骨……噬心!灵研会……将‘那东西’……埋在我的根下……用我的生命……喂养它!他们……把我变成了……囚笼……枷锁!”绿色的光点剧烈地晃动起来,充满了滔天的恨意。

“‘那东西’?”林夏捕捉到关键,心脏猛地一沉,“是什么?”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脊椎。

树翁沉默了。那浑浊的绿光似乎变得更加黯淡,痛苦中夹杂着深深的恐惧。过了许久,那沙哑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虚弱:“是……‘种子’……灾祸的……源头……他们……叫它……‘上古疫妖’的……胚胎……”

“上古疫妖?胚胎?!”林夏失声惊呼。夜魇魇启动“暗晶潮汐”的计划瞬间闪过脑海!难道灵研会早就……

露薇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银瞳中第一次流露出明显的惊惧。“上古疫妖……传说中带来灭世瘟疫的灾厄……灵研会竟然……把它埋在这里?”她看向树翁庞大腐坏的身躯,声音带着颤抖,“您……一直在镇压它?”

“镇压?呵……呵呵……”树翁发出凄凉而破碎的笑声,“是……苟延残喘!用我……最后的……本源力量……延缓它的……苏醒……但它……太强大了……那些贪婪的……人类……提供的‘养料’……太充足了……”它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力感。“我能……感觉到……它在生长……在汲取……森林的……生命……很快……很快它就会……”

就在这时,覆盖在树根上的那片黯晶菌毯突然剧烈地蠕动起来,如同活物般膨胀收缩。其上闪烁的微光骤然变得刺眼、不稳定,颜色从幽蓝转向狂暴的猩红!整个腐烂巨树的震颤加剧,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

“不好!”露薇瞳孔骤缩,“它被惊动了!是树翁前辈的情绪……还是……”她猛地看向林夏手中的怀表,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这灵研会的遗物,是否也成了刺激“胚胎”的引信?

林夏也感觉到了手中怀表突然变得滚烫,那凹陷处仿佛有脉搏在跳动,与树根下那猩红的光芒同步!他下意识地想扔掉它,但一股冰冷恶意的气息已经锁定了他,让他动弹不得。

“它……苏醒了!!”树翁发出绝望的悲鸣,浑浊的绿光剧烈闪烁,仿佛风中残烛。

嗡——!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地底深渊的嗡鸣响起。整个遗忘之森的核心地带猛烈一震!地面上的黑色苔藓瞬间“活”了过来,疯狂地向上生长、扭曲,化作无数条粘稠滑腻、闪烁着黯晶红光的触手!这些触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蚂蟥,精准而迅猛地扑向林夏和露薇!

攻击的目标极其明确——林夏!那些触手上分泌出的粘液滴落在黑色苔藓上,立刻腐蚀出滋滋作响的焦痕,散发出刺鼻的毒烟。这绝不仅仅是物理攻击,更带着强烈的暗晶污染和精神侵蚀!

“林夏!”露薇厉喝一声,反应快如闪电。她双手猛地向前一推,积蓄已久的力量瞬间爆发。

轰!

一片纯粹而璀璨的银色光幕在她身前展开,如同最坚固的水晶壁垒,将她和林夏护在后方。无数条扑来的黯晶触手狠狠撞在光幕上,发出密集如雨打芭蕉般的“噼啪”爆响!猩红的光芒与银辉激烈碰撞、湮灭,每一次撞击都让光幕剧烈荡漾,银屑纷飞!

露薇身体微微一晃,光洁的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汗珠。她能清晰感觉到那些触手上携带的、源自上古疫妖胚胎的污秽力量,正在疯狂侵蚀她的屏障!这比单纯的黯晶污染更加恶毒、更具毁灭性!

“呃……”露薇闷哼一声,强行稳住身体,银牙紧咬。光幕虽然暂时挡住了触手的狂攻,但树根下那猩红的光芒却越来越盛,如心脏般搏动,每一次跳动都让覆盖其上的菌毯膨胀一圈,散发出更恐怖的气息。整个空间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恶意和低沉的、仿佛无数细碎牙齿摩擦的嘶鸣。她知道,这只是开始。那被镇压的胚胎,正在疯狂地汲取着树翁残存的生命力和这片腐化森林的怨念,加速破封!

“不能让它出来!”露薇眼中闪过决绝。她猛地转头,看向树翁那双痛苦浑浊的绿眸,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树翁前辈!告诉我,怎么彻底摧毁它?或者……镇压回去?”

树翁巨大的身躯在痛苦的震颤中发出呻吟。它似乎想说什么,但根下那猩红光芒的搏动骤然加剧,一股更强的力量爆发开来!

噗嗤!噗嗤!噗嗤!

这一次,不再是苔藓触手,而是从那些腐烂树干上的巨大疮疤中,猛地刺出数十根更加粗壮、覆盖着漆黑鳞甲、尖端如同钻头般旋转的恐怖根须!这些根须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以远超之前的速度和力量,如同地狱长矛般攒射而出!目标,依旧是林夏!每一根根须尖端都凝聚着令人心悸的黯红能量,仿佛能贯穿一切!

露薇构筑的银色光幕在这波更加强大的攻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剧烈的涟漪扩散,光幕上瞬间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啊!”露薇如遭重击,身体剧烈一颤,一缕鲜红的血丝从她嘴角缓缓溢出。她强行催动力量,银眸中光芒大盛,试图修补光幕。

但就在这时,树翁那沙哑痛苦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穿透了令人窒息的轰鸣:

“摧毁……已不可能……我……最后的力气……只能……为你们……阻挡一次……”浑浊的绿光死死锁定林夏,“但……代价……需要……她的……力量……净化……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哪怕……只是……片刻的……喘息……”

露薇瞬间明白了树翁的意图。它要用自己仅存的生命精华,化为最后的壁垒,抵挡这波足以致命的攻击!而作为交换,它要求自己立刻动用花仙妖的力量,净化这片森林,哪怕只能暂时压制那胚胎的狂暴,哪怕……那会加速它自身的消亡!

“露薇!别答应它!”林夏嘶吼,他看到露薇嘴角的血迹,看到她发梢那刺目的灰白,更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然。他太清楚露薇使用力量的代价了——每一次治愈,每一片凋零的花瓣,都在蚕食她的生命本源!这所谓的“净化”,需要付出的代价必然是恐怖的!“我们想办法一起挡住!”

然而,树翁没有给他们犹豫的时间。那数十根恐怖的黯晶根须已经刺到近前!露薇支撑的银色光幕在密集的撞击下,裂痕如同冰面般疯狂蔓延,眼看就要彻底破碎!

“没时间了!”露薇低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银眸之中只剩下纯粹的、近乎悲悯的坚定。她不再去看那些即将突破防线的攻击,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意志,都投注到脚下这片痛苦呻吟的大地,投注到眼前这棵正被黑暗吞噬的古老巨树身上。

“以月光之名……”露薇轻轻吟诵,声音空灵而肃穆,仿佛穿透了时空。她双臂缓缓张开,如同拥抱整个世界。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柔和光晕从她体内爆发出来。不再是激烈的防御银芒,而是如同最纯净月华般流淌的、温暖的、充满生机的光辉。这光辉以她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温柔地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奇迹,在这一刻发生了。

光辉所及之处,那些疯狂蠕动、攻击的黑色苔藓触手如同被灼烧般剧烈收缩,发出“滋滋”的惨叫,迅速枯萎、化为飞灰。地面上覆盖的滑腻黑色苔藓,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过,污秽褪去,露出了下方久违的、湿润的深褐色土壤。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腐败甜腻气息被一种清新的、带着泥土和嫩芽芬芳的气息所取代。

更令人震撼的是周围那些病态的古树。当这月华般的光辉流淌过它们腐朽的树干时,那些流淌着脓液的疮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粗糙的树皮上,死气沉沉的灰败之色迅速消退,重新焕发出深沉的棕褐色光泽。低垂的、蜡黄的枝叶仿佛被注入了活力,重新挺立,叶片上的病斑飞快消失,透出健康的嫩绿!

整个遗忘之森的核心地带,如同被施了魔法,正从一片绝望的死域,向着生机勃勃的绿洲急速转变!枯萎的枝条抽出了嫩芽,腐败的气息被草木清香取代。这是神迹般的景象!是自然之力对抗污秽的胜利宣言!

林夏看得呆住了,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他从未见过露薇释放如此宏大、如此纯粹的生命力量!这光芒不仅净化了环境,似乎也洗涤着他内心的沉重和痛苦。

然而,这令人心醉的生之华彩背后,是触目惊心的代价!

“呃啊!”露薇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闷哼。她的身体在光华中微微颤抖,如同风中落叶。肉眼可见地,她银发上那抹灰白,如同被无形的手拉扯着,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上蔓延!从耳际,到鬓角,如同冰冷的霜痕爬过丝绸,迅速地覆盖了太阳穴的位置,并且毫不停歇地向头顶和后颈侵蚀!她原本晶莹如玉的脸颊,此刻血色尽褪,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仿佛随时会破裂。最令人心碎的是,她周身开始飘散出细碎的、如同萤火虫般的银色光点——那是她生命本源具象化的花瓣,正在无法遏制地凋零、消散!

“露薇!”林夏目眦欲裂,心痛如绞。他想要冲过去阻止她,但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那是露薇释放的庞大生命领域,此刻正温柔而坚决地将他保护在核心,同时也隔绝了他的干扰。

就在这时,树翁的咆哮声盖过了森林复苏的生机之音!

“吼——!”

那棵巨大的、正在被露薇力量快速修复的腐烂巨树,发出了震耳欲聋、混合着痛苦与解脱的怒吼!它的躯干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浓郁到化不开的翠绿色光芒!这光芒不再是浑浊的,而是充满了古老、坚韧、牺牲的意志!

在这翠绿光芒爆发的同时,覆盖在它庞大根系上的那层猩红搏动的黯晶菌毯,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如同亿万玻璃同时碎裂的悲鸣!翠绿光芒如同最炽热的烙铁,狠狠“烫”在菌毯上,猩红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菌毯剧烈收缩、沸腾,仿佛被投入滚油的活物!

树翁用尽最后的力量,履行了它的承诺!

它庞大的根系,那些盘踞如巨蟒、此刻正被露薇的月光之力快速净化的根须,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猛地从大地深处拔起!无数粗壮的、闪耀着翠绿光芒的根须在空中疯狂舞动、交织、缠绕!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密集响起。是树翁在主动撕裂自己的根基!它放弃了被净化的机会,放弃了生的希望!

在露薇和林夏震撼的目光中,无数断裂的巨大根须、连同树翁主干上那些刚刚被净化、恢复生机的新生枝条,如同最忠诚的士兵接受最后的命令,疯狂地涌向那数十根即将突破露薇残破光幕的、覆盖着漆黑鳞甲的黯晶根须!

轰隆隆——!

一场无声却无比惨烈的碰撞在瞬间发生!

翠绿的生命根须与漆黑的黯晶根须狠狠撞在一起!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能量湮灭时刺目的闪光和沉闷的巨响。生命之力与污秽之力疯狂地相互侵蚀、抵消!

翠绿的根须如同最坚固的藤蔓盾牌,层层叠叠地缠绕、包裹住那些致命的攻击。漆黑的鳞甲在翠绿光芒的灼烧下迅速变红、熔化!黯红的能量被坚韧的生命之力死死锁住、压制!

树翁庞大的躯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干瘪!树皮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灰败朽烂的内里。那两点浑浊的绿光,在爆发出最后的璀璨后,如同燃尽的蜡烛,迅速地黯淡下去。它正在将自己的生命力、自己的存在本身,转化为这堵最后的“根之壁垒”!

“树翁前辈!”林夏失声喊道,看着那棵正在急速走向死亡的巨树,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壮与敬意。

露薇的身体摇晃得更加厉害,灰白已经蔓延到了她后颈的发际线,她的脸色白得像纸,嘴角溢出的鲜血更多了。她看到树翁的牺牲,银眸中泪水无声滑落。她更加不顾一切地催动力量,试图用更强大的月光去滋养那正在为她们抵挡攻击的生命壁垒,去抚慰这片饱受摧残的森林。

在翠绿根须的顽强缠绕和露薇月光的持续净化下,那数十根恐怖的黯晶根须终于被死死地禁锢住,狂暴的猩红光芒被压制、消磨,攻势被彻底遏制!

然而,就在这牺牲与治愈共同创造的片刻喘息之际,异变再生!

树翁那急速枯萎的巨大躯干,在它生命之火即将完全熄灭的那一刻,躯干中央,一处因极度枯朽而炸裂开来的巨大空洞中,突然迸发出一股截然不同的、刺眼的光芒!

那不是翠绿的生命之光,也不是黯晶的污秽红芒,而是一种……沉凝、厚重、带着血色的琥珀光芒!

一块不规则的、约莫人头大小的、通体如同凝固血液般深红的琥珀,镶嵌在那枯朽的树心深处!琥珀内部,并非包裹着远古的昆虫,而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着奇异光泽的、似乎是某种特殊植物纤维制成的纸张!

一股悲怆、绝望、带着无尽悔恨的气息,如同实质般从那块血色琥珀中弥漫开来!那气息古老而熟悉,瞬间刺中了林夏的心脏!

“祖母……”林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认得那气息,那是属于林家的血脉气息!虽然混杂着无尽的痛苦和悔恨,但那源头,他绝不会认错!灵研会创始人之一……真的是她!那琥珀里的纸……

血色琥珀的光芒在枯朽的树干中摇曳,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脏最后一次搏动。那折叠的纸张在琥珀深处清晰可见,每一个笔划似乎都蕴含着沉重的力量,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悔恨气息。林夏死死盯着它,怀表冰冷的触感与树心琥珀灼热的悲鸣在他体内激烈冲撞,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祖母……你究竟留下了什么?

“不——!”树翁那已经微弱到极致的意识,发出了最后一声蕴含着无尽痛苦与恐惧的嘶鸣。这嘶鸣并非因为自身的消亡,而是因为它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躯体的崩毁,已经撼动了镇压的核心!

轰隆!!!

仿佛是为了印证它的绝望,整个遗忘之森的核心地带,大地再次剧烈地、如同痉挛般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被露薇净化后刚刚焕发出新绿的古树猛烈摇晃,刚刚抽出的嫩芽被震落,新生的叶片簌簌而下。

那被树翁根须死死缠绕、压制着的黯晶菌毯,此刻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兴奋剂!猩红的光芒如同被压抑的火山,猛地从菌毯内部爆发出来,瞬间冲破了翠绿根须的层层封锁!

嗤啦啦——!

缠绕着黯晶根须的翠绿藤蔓根须,在这突如其来的爆发下,如同被强酸泼中的丝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碳化、寸寸断裂!无数断裂的根须碎片燃烧着翠绿的生命火焰,如同坠落的星辰,纷纷扬扬地洒落。

树翁那庞大的、已经完全干瘪枯朽的躯干,在这最后的反噬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裂痕从树心那块血琥珀周围蔓延开去,如同蛛网,迅速遍布整个树干。

咔嚓!咔嚓!轰——!

支撑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树,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巨大的树干从中间轰然断裂、崩塌!腐朽的木质化为漫天齑粉,混合着断裂的树枝和燃烧的根须碎片,如同下了一场灰绿色的雪。

“树翁!”露薇发出一声悲鸣,巨大的悲伤冲击下,她维持的月光领域剧烈波动,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栽倒在地。她发梢的灰白已经爬满了整个后颈,甚至开始向锁骨处蔓延,生命本源的流逝让她虚弱不堪。

随着巨树的彻底崩溃,那覆盖在根部的黯晶菌毯彻底失去了束缚!它如同脱缰的野兽,发出震耳欲聋的、混合着无数怨毒嘶鸣的咆哮,猩红的光芒照亮了整个腐化森林的核心!菌毯疯狂地向上隆起、变形,不再是一个平面,而是凝聚成一个直径数米的、不断搏动、表面流淌着黑色粘液和猩红纹路的巨大囊状物——上古疫妖的胚胎本体!

更恐怖的是,胚胎表面裂开无数缝隙,如同睁开的恶毒眼睛。从这些缝隙中,浓郁得化不开的黑色雾气喷涌而出!这雾气粘稠如墨,散发着比之前更甚十倍的腐朽、死亡、疾病的气息,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机!黑雾翻滚着,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所过之处,露薇努力净化的新绿瞬间枯萎、凋零,重新被死寂的灰败覆盖!甚至那些被震落的翠绿根须碎片,也瞬间变得焦黑!

“阻止它!”露薇强撑着站直身体,银眸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尽管她的身体因为过度透支而摇摇欲坠。她双手再次凝聚月光,试图净化那些扩散的死亡黑雾。

但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崩毁的巨树废墟中,树心那块血色琥珀,在失去了巨树躯干的庇护后,光芒骤然大放!琥珀内部那张折叠的纸张突然无火自燃!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强烈精神冲击的白色火焰!

火焰瞬间吞噬了纸张,却没有损坏琥珀本身。在火焰的燃烧中,无数细小如蚊蝇的、由纯粹精神力量构成的猩红文字,如同被惊动的蜂群,猛地从燃烧的纸页上挣脱出来,穿透琥珀的阻隔,激射而出!

这些猩红文字带着刺骨的恨意和无尽的诅咒,目标却并非林夏和露薇,而是……那刚刚显露真容的上古疫妖胚胎!

“呃啊啊——!”

胚胎的咆哮声中,第一次带上了痛苦!那些猩红的诅咒文字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地刺入胚胎搏动的囊状本体。胚胎表面的猩红纹路瞬间变得紊乱、暗淡,刚刚喷涌出的黑色雾气也猛地一滞!

是祖母的血书!林夏瞬间明白了!那琥珀中燃烧的,正是树翁提及的灵研会首任会长(他的祖母)的忏悔血书!这些诅咒般的文字,是她留下的最后一道封印?或者……是她对灵研会造下的罪孽进行的最后反扑?

诅咒文字与胚胎的对抗只持续了短短数息。

噗!

如同一个被戳破的巨大水泡,那搏动的胚胎本体在诅咒文字的攻击下猛地向内凹陷、收缩了一下!喷涌的黑雾也随之一顿。

然而,这似乎彻底激怒了胚胎深处沉睡的恐怖意志!

“吼——!!!”

一声更加宏大、更加原始、充满了无尽恶意的咆哮从胚胎深处爆发!这咆哮带着无法言喻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音波横扫四方!

林夏和露薇如遭重锤,同时闷哼一声,眼前发黑,耳中嗡鸣不止,几乎站立不稳。

那些刺入胚胎的猩红诅咒文字,在这恐怖的咆哮冲击下,如同风中的火星,瞬间被震散、湮灭!

血琥珀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只剩下一个空壳。

而失去诅咒压制的上古疫妖胚胎,彻底狂暴了!它膨胀得更大,搏动得更加剧烈!裂开的缝隙中喷出的不再是粘稠的黑雾,而是如同墨汁般浓稠的、散发着浓郁疫病气息的黑色液体!这液体如同拥有生命,落地即化作无数扭曲的、形态模糊、散发着强烈黯晶污染波动的黑色影子!它们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如人形,时而如野兽,时而化作飘荡的雾气,发出“吱吱”的尖啸,如同地狱的爪牙,疯狂地扑向林夏和露薇!速度比之前的触手快了数倍不止!

更可怕的是,胚胎本身如同心脏般猛烈收缩了一下,随即,一股庞大无比的、纯粹由腐朽和疫病构成的黑色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朝着林夏和露薇所在的方位,轰然席卷而来!洪流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被污染,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之近!

露薇脸色剧变。刚净化了部分黑雾,她的力量已近枯竭,发际的灰白正蔓延至锁骨,生命花瓣凋零的速度更快了。面对这恐怖的黑色洪流和无数扑来的疫病之影,她仓促间再次撑起的月光护盾显得如此单薄!

“林夏!”她只来得及喊出这个名字,声音带着一丝决然。她知道自己挡不住,但她必须挡在他前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林夏体内的某种东西被彻底点燃了!

是那被反复刺激的契约烙印!是目睹露薇牺牲的痛!是树翁悲壮落幕的怒!是祖母血书诅咒的恨!是知晓夜魇魇真相的怨!所有激烈的情绪,连同那上古疫妖胚胎散发出的、仿佛能侵蚀灵魂的恶意,如同引信,终于引爆了他体内那早已潜伏的、源自契约与污染的混合力量!

轰——!

一股狂暴的、混杂着冰冷月华与灼热黯晶的能量,不受控制地从林夏体内爆发出来!这股力量是如此混乱和强大,瞬间冲破了露薇月光护盾的庇护!

林夏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咆哮!他的右臂,尤其是肩胛处,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灼烧,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昏厥!

嗤啦——!

他右臂的衣袖瞬间化为灰烬!

只见他右肩胛骨的位置,那原本只是若隐若现的契约烙印,此刻如同活物般疯狂地扭曲、蔓延!银色的契约纹路与幽蓝色的黯晶污染脉络剧烈地交织、碰撞、融合!在令人心悸的光芒闪烁中,皮肉之下,一根根尖锐的、闪烁着金属寒光与能量流光的半透明晶体尖刺,如同破土的荆棘,猛地刺破皮肤,疯狂地生长出来!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让林夏眼前发黑!但这痛苦也带来了一种诡异的清醒和力量感。

更诡异的是,那些原本疯狂扑向他们的、由疫病黑液幻化的无数扭曲黑影,在感受到林夏右臂爆发的混乱能量波动的瞬间,动作竟然齐齐一滞!它们发出困惑而畏惧的“吱吱”声,似乎被这股同时蕴含着令它们厌恶的净化气息(契约)和令它们感到“亲近”的污秽力量(黯晶)的混合体所震慑!

露薇看着林夏右肩胛长出的狰狞晶刺,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脸庞,银眸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痛惜。妖化!契约烙印的反噬,加上黯晶污染在极端情绪下的催化,终于让这可怕的进程大大提前了!

然而,那席卷而来的黑色疫病洪流却不会停滞!它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瞬间冲垮了路薇仓促撑起的单薄月光护盾。黑色洪流如汹涌的怒涛,将林夏和露薇瞬间吞没。林夏在洪流中奋力挣扎,右臂的晶刺疯狂舞动,竟在这疫病洪流中开辟出一片小小的空间。而露薇,虽已力竭,但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仅剩的生命之力融入林夏的护盾。就在两人即将被彻底淹没时,林夏体内的契约烙印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这光芒如同一把利刃,斩破了黑色洪流的包围。上古疫妖胚胎似乎察觉到了威胁,更加疯狂地发动攻击。然而,林夏和露薇此刻已心意相通,他们相互扶持,凭借着林夏右臂的奇异力量和露薇残留的生命之光,开始了一场绝地反击。那些原本畏惧林夏力量的疫病黑影,此刻也在胚胎的驱使下,再次疯狂扑来。但林夏和露薇没有退缩,他们在这绝境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力量。

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林夏的全身,右肩胛骨处传来的撕裂感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扯碎。那破体而出的晶刺疯狂地生长、分叉,如同活物般贪婪地汲取着他体内爆发的混乱能量。银色的契约纹路与幽蓝色的黯晶脉络在他裸露的右臂上激烈地纠缠、融合,勾勒出妖异而危险的图案,光芒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痉挛。

露薇的心沉到了谷底。妖化!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猛烈!契约的反噬与黯晶污染在极端情绪和上古疫妖的恶意催化下,终于冲破了临界点!看着林夏痛苦扭曲的面容和那狰狞生长的晶刺,她银眸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痛惜,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对失去控制的恐惧,对未知未来的恐惧。

然而,那席卷而来的黑色疫病洪流却没有丝毫怜悯和停顿!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带着吞噬一切的腐朽气息,瞬间淹没了露薇仓促间撑起的、早已摇摇欲坠的月光护盾!

噗!

单薄的银光如同肥皂泡般破碎,消散无形。

粘稠、冰冷、散发着浓郁腐败甜腥气息的黑色液体,如同亿万只冰冷的蛆虫,带着强烈的疫病波动和精神侵蚀,瞬间将林夏和露薇完全吞没!

“林夏——!”露薇的惊呼被淹没在粘稠的黑暗里。

黑暗、冰冷、窒息!

仿佛坠入最污秽的深渊。林夏感觉无数冰冷的、带着尖锐恶意的东西正疯狂地试图钻进他的皮肤、他的口鼻、侵蚀他的精神!剧痛和窒息感让他本能地挣扎,妖化右臂上的晶刺在黑暗中疯狂地挥舞、搅动,却仿佛打在棉花上,徒劳无功。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和冰冷彻底冻结的瞬间——

嗡!

一股奇异的共鸣,突然从他妖化的右肩胛处爆发!

那疯狂生长的、尖锐的晶刺,在接触到粘稠疫病黑液的刹那,顶端竟诡异地软化、弯曲、绽放!

一朵妖异而美丽的莲苞,在林夏的肩胛骨上、晶刺丛生的根部,瞬间凝聚成形!这莲花并非纯粹的能量体,而是由冰冷的月华与灼热的黯晶共同构成!花瓣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边缘流转着清冷的银辉,核心却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它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地、一瓣一瓣地绽放!

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汹涌澎湃、试图将两人彻底腐化吞噬的疫病黑液洪流,在接触到这朵绽放的月光黯晶莲的瞬间,如同遇到了无底的黑洞!

呼——!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莲心爆发!

狂暴的黑色洪流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源源不断地被那朵妖莲吞噬!粘稠的液体如同被无形的旋涡卷动,打着旋儿涌向莲心深处那幽蓝色的火焰核心!疫病黑液中的腐朽能量、精神侵蚀、黯晶污染,都被这诡异的莲花强行吸纳、熔炼!

林夏身上的压力骤减!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劫后余生的辛辣感。他惊愕地看着自己肩胛骨上那朵妖莲——它正在鲸吞牛饮般吸收着致命的疫病洪流!而随着能量的疯狂涌入,妖莲的花瓣变得更加凝实、硕大,幽蓝色的火焰核心跳动着,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邃,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既纯净又污浊的矛盾气息。

那些由黑液幻化出的、扑到近前的扭曲疫病之影,在这股突然爆发的、混合了净化与污染双重特性的能量波动冲击下,如同被投入滚油的雪人,发出凄厉无比的“吱吱”尖叫,身体迅速溃散、蒸发,化为缕缕黑烟,也被那妖莲毫不留情地吸了进去!

露薇也摆脱了黑液的束缚,她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带着腥甜气息的黑色粘液。她看着林夏肩胛上那朵吞噬黑潮的妖莲,看着林夏因痛苦和某种诡异力量充盈而显得更加苍白的脸,银眸中的惊骇无以复加。这……这绝不是正常的花仙妖力量!也绝非纯粹的黯晶污染!契约、污染、林夏自身的血脉、还有此刻吞噬的疫妖之力……究竟催生出了什么怪物?!

“呃啊!”林夏再次发出一声痛吼。妖莲吸收的力量太过庞大、太过驳杂!冰冷与灼热、纯净与污秽、生机与腐朽……无数种截然相反的能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融合,仿佛要将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彻底撕裂!右臂的晶刺因为能量的暴涨而再次疯狂生长、变得更加粗壮锋利,皮肤下银蓝交织的脉络如同燃烧的熔岩,散发出高温!他的意识在剧痛和能量洪流的冲击下变得模糊,眼前阵阵发黑。

“停下!林夏!快让它停下!”露薇急切地呼喊,她看出林夏的身体正在成为狂暴能量的战场,随时可能崩溃!她不顾自己同样虚弱的状态(发梢的灰白已蔓延至锁骨下方),强行凝聚起最后一丝月光之力,试图去触碰那朵妖莲,中断这危险的吞噬。

但她的指尖刚靠近,就被一股强大的、混合了冰冷月华和灼热黯晶的斥力狠狠弹开!露薇闷哼一声,被震得后退数步,本就苍白如纸的脸上更无一丝血色。

就在这时,那被树翁根须短暂压制、又被祖母血书诅咒攻击、刚刚爆发完恐怖一击的上古疫妖胚胎,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那搏动着的巨大囊状本体上,无数裂开的“眼睛”齐刷刷地转向了林夏的方向。它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威胁,又或者是对那妖莲吞噬的力量产生了某种……贪婪?

胚胎本体剧烈地收缩了一下,表面流淌的黑色粘液和猩红纹路明灭不定。它似乎想要再次发起攻击,但刚刚释放的疫病洪流消耗了它不少力量,祖母血书的诅咒虽然被震散,也给它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它需要一个短暂的……回气?

就在这微妙的、如同暴风雨前宁静的僵持时刻,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踉踉跄跄地从一片狼藉的森林废墟中冲了出来,正是那个在祭坛广场上唯一没有敌视露薇、额间有第三只眼的盲眼巫婆!

她浑身是伤,衣服破烂,沾满了泥污和暗绿色的树汁。她似乎一直在附近,目睹了树翁的牺牲和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此刻,她那只一直紧闭的、位于额间的竖眼,正死死地睁开着!但这只眼睛并非射出月光,而是流淌着粘稠的、如同融化的白银般的液体——那是她的血!

“孩子!!”巫婆的声音嘶哑尖锐,带着一种透支生命的急迫和决绝。她的目标不是胚胎,而是正被体内能量折磨得摇摇欲坠的林夏!

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力量,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到林夏身后!那只流淌着银血的第三只眼,猛地迸射出最后一道强烈的、纯净的月光!但这月光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狠狠地刺入了林夏妖化右臂上那正在疯狂吞噬疫病之力的月光黯晶莲!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放入冰水,剧烈的能量湮灭声响起!

那朵妖异的莲花被这纯净的月华之力狠狠一刺,疯狂旋转吞噬的势头猛地一滞!莲心那幽蓝色的火焰核心剧烈地跳动了几下,仿佛被强行打断施法,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

吞噬被中断了!

虽然只是瞬间,但已经足够!

林夏体内狂暴冲撞的能量洪流失去了后续的“燃料”输入,如同被暂时截断的河流。那股要将身体撕裂的剧痛瞬间减轻了大半!他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全靠一股意志力支撑着。

“呃……巫婆婆婆……”林夏艰难地回头,看到巫婆额间那只流淌着银血、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的竖眼,心中充满了震惊和复杂的感激。

巫婆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那只竖眼缓缓闭合,流淌的银血凝固在脸颊上,如同两道凄美的泪痕。她用那只枯槁、沾满血污的手,死死地抓住林夏妖化的右臂,那手臂上晶刺的锐利边缘甚至划破了她的手掌,但她毫不在意。

她将干裂的嘴唇凑到林夏的耳边,声音微弱、急促,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去……腐萤涧……找白鸦……”她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问他……苍曜……怎么死的……”

苍曜怎么死的?!

这六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的咒语,瞬间击穿了林夏混乱的意识!他猛地抬起头,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收缩!

苍曜……夜魇魇……他的导师,林家的守护者……他……不是堕落成了夜魇魇吗?他……死了?这怎么可能?!那夜魇魇是谁?巫婆为什么要这么问?这和白鸦又有什么关系?无数个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瞬间充斥了林夏的脑海!

与此同时,那短暂回气的上古疫妖胚胎似乎也调整完毕!它感受到了吞噬的中断和林夏的虚弱,也感受到了巫婆那干扰它“美食”的行为!一股更加暴戾、更加混乱的气息从胚胎深处升腾而起!无数裂开的“眼睛”锁定了林夏和露薇,以及那个刚刚“多管闲事”的巫婆!

“吱嘎——!!!”

刺耳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嘶鸣从胚胎深处爆发!比之前更粘稠、带着更多蠕动阴影的疫病黑液再次从裂口中喷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洪流,而是化作数十条更加灵活、更加恶毒、如同黑色巨蟒般的液态触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四面八方朝着三人绞杀而来!誓要将他们彻底撕碎、吞噬!

露薇强压住因力量过度透支而翻涌的气血,银眸中闪过一丝决绝。她一把抓住因为巫婆话语而心神剧震、几乎失神的林夏,另一只手试图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巫婆。

“走!”露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凌厉。她已无力再战,必须立刻逃离!留在这里,只有被那恐怖的胚胎吞噬,或者成为林夏体内那失控力量的养料!

她猛地催动体内最后残存的力量,不再是柔和的月光,而是带着一种焚尽自身的惨烈!银色的光焰从她脚下腾起,瞬间包裹住三人!这光焰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燃烧生命本源的炽热!露薇发梢的灰白,在光焰升腾的瞬间,如同燎原之火般向上蔓延,眨眼间覆盖了她大半的头发!

嗖!

银焰包裹着三人,如同逆向坠落的流星,在黑色巨蟒触手合拢绞杀的千钧一发之际,险之又险地冲出了包围圈,朝着森林外围急速遁去!速度极快,但光焰中露薇的身影却显得愈发透明、虚弱。

在他们身后,那巨大的疫妖胚胎发出不甘的、震天动地的咆哮!黑色触手疯狂地抽打着地面,将刚刚恢复一丝生机的森林再次打得一片狼藉。胚胎搏动得更加剧烈,猩红的光芒在粘稠的黑暗中忽明忽灭,仿佛一个正在积蓄力量的恐怖心脏。

混乱的战场边缘,被露薇最后爆发的银焰灼烧过的灵研会监测站废墟,几面残破的、绘着灵研会徽记的旗帜被爆炸的气浪和高温点燃,此刻正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夜风呼啸着卷起燃烧的旗帜碎片,黑色的灰烬在空中飞舞、盘旋。

在那些飘散的灰烬光影中,一张冷酷、阴鸷、覆盖着半张金属面具的脸若隐若现——那是夜魇魇!

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一阵更强的风卷起更多灰烬时,那些灰烬竟然在燃烧的火焰和扭曲的空气折射下,诡异地拼凑出一张清晰无比的面容——那不再是被面具遮掩的夜魇魇,而是……一个年轻、英俊、眼神温和而坚定的面孔,与林夏怀中怀表照片里那张脸,一模一样!

苍曜!

灰烬拼图在风中瞬间消散。

只留下那巨大的疫妖胚胎在遗忘之森的核心,发出震耳欲聋的、仿佛宣告着更大灾难即将降临的咆哮。而逃亡中的林夏,耳边依旧回荡着巫婆那耗尽生命、如同诅咒般的低语:问他……苍曜……怎么死的……

冰冷的夜风如同无数把小刀,切割着林夏裸露在外的皮肤。他感觉不到冷,只有右肩胛骨上那朵强行中断吞噬后、依旧在缓慢搏动的月光黯晶莲,以及整条妖化右臂传来的、如同岩浆在血管里流淌的灼热与刺痛。露薇燃烧生命本源释放的银色光焰包裹着他们,如同一个脆弱的保护罩,在漆黑的、充满腐败气息的森林上空急速穿行。

速度很快,快到下方的景物都化作了模糊的色块。但林夏的心却沉甸甸的,如同被浸在冰水中。他紧紧抱着怀里已经失去意识、身体冰冷得吓人的盲眼巫婆。她的第三只眼紧紧闭合着,两道凝固的银血如同泪痕挂在苍老而布满污垢的脸上。那只曾死死抓住他妖化手臂的枯手,此刻无力地垂落下来。

“苍曜……怎么死的?”巫婆那耗尽生命、如同诅咒般的低语,依旧在他耳边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砸在他的神经上。巨大的疑团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夜魇魇……苍曜……那张在灰烬中拼凑出的、与怀表照片一模一样的年轻面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苍曜不是堕落成了夜魇魇吗?巫婆为什么要问白鸦“苍曜怎么死的”?难道夜魇魇……根本不是苍曜?或者……苍曜早就死了?那操控着黑暗力量、带来无尽灾祸的夜魇魇,又是谁?!

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泥浆,搅得他头痛欲裂。他下意识地想低头去看怀里的巫婆,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线索,却只看到一片死寂的灰败。

“呃……”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从身旁传来。

林夏猛地转头。

是露薇!

包裹着他们的银色光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黯淡。光焰的核心,露薇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短促。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的苍白。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头发——原本璀璨的银丝,此刻竟有大半化为了毫无生气的灰白!这灰白如同瘟疫,正从她的发梢向发根蔓延,吞噬着最后的光泽。她周身飘散的银色光点(凋零的生命花瓣)越来越密集,如同冬夜的寒星,无声地诉说着生命的流逝。

为了救他们,为了中断那可怕的吞噬,为了逃离那个绝境,她又一次强行燃烧了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本源!代价,就是这触目惊心的灰白蔓延!

“露薇!”林夏焦急地呼喊,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她,但右臂上狰狞的晶刺让他动作僵住,生怕伤到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力如同指间的流沙般飞速逝去。“坚持住!我们快到了!腐萤涧!白鸦一定在那里!他一定有办法!”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试图用声音传递力量,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露薇艰难地侧过头,灰白与银丝交错的发丝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她那双曾经璀璨如星辰的银眸,此刻黯淡了许多,如同蒙上了尘埃的明珠。她看着林夏,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恐惧和焦急,看着他肩胛上那朵仍在搏动、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妖莲,还有他怀里气息全无的巫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眼底掠过——是悲伤,是痛惜,是迷茫,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微弱暖意?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气若游丝的喘息。

“别说话!保存体力!”林夏的心揪得更紧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辨认着方向。下方扭曲的森林景象飞速掠过。向东!巫婆最后指出的方向是向东!腐萤涧……那个神秘药师白鸦的所在地!那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毫无征兆地刺穿了林夏的脊椎!仿佛被深渊中最恶毒的视线锁定了!

他猛地回头,望向遗忘之森核心的方向。

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穿过层层叠叠的黑暗森林,他依然“看”到了!或者说,是他体内那朵月光黯晶莲,与远方那股暴虐的气息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遗忘之森的核心,那巨大的、搏动着的上古疫妖胚胎,此刻正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猩红的光芒如同巨大的灯塔,穿透了林间的黑暗,将天际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胚胎表面的裂口中,喷涌出的不再是液态的疫病黑潮,而是更加凝练、更加污秽、如同实质般的浓稠黑气!这黑气翻滚着、凝聚着,在胚胎的上空,缓缓凝聚成一个巨大无比、模糊扭曲、散发着无尽疫病与腐朽气息的恐怖虚影!

那虚影如同一个盘踞在胚胎上的、由无数痛苦灵魂和疫病能量构成的魔神!它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无数张痛苦嘶吼的嘴和无数只疯狂抓挠的利爪!一股宏大、原始、充满了毁灭与终结意味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以胚胎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扫过整片森林!

这股意志扫过林夏和露薇的瞬间!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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