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机械海妖鸣(2/2)
他没有再做什么。没有攻击,没有言语。只是深深地、仿佛要将林夏此刻狼狈绝望的姿态烙印在灵魂深处般看了一眼。然后,那悬浮在空中的黑袍身影,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淡化、消散,彻底融入了周围翻腾的阴影与爆炸的火光之中,再无踪迹。
林夏紧绷的神经并未因夜魇魇的离去而放松半分。那个魔鬼如同附骨之蛆,绝不会就此罢休。他留下的倒计时沙漏还在!露薇的时间仍在流逝!而眼前,还有那来历不明、充满敌意的机械灵族!
他必须立刻走!
林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思考。这块巨大的装甲板半沉在海水中,虽然能暂时作为立足点,但无法航行。他需要动力!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漂浮的残骸,最终落在不远处几根扭曲断裂、但还连接着部分能源管线的金属支架上。
晶莲右臂!这是他唯一的依仗!
林夏小心翼翼地将露薇放下,让她尽可能舒适地靠在装甲板相对干燥的一角。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右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将精神力再次凝聚。这一次,他不再试图爆发攻击性的力量,而是小心翼翼地将一股微弱但稳定的能量,如同操控精细工具般,注入晶莲之中。
嗡…嗡…
晶莲发出低沉的、如同呻吟般的嗡鸣,光芒明灭不定,裂纹似乎在扩大。但林夏咬紧牙关,用意志强行压制着它的躁动和痛苦。他伸出异化的右手,掌心朝下,覆盖在冰冷的海水之上。
想象…想象推动的力量…像船桨…像螺旋桨…
意念集中之下,晶莲的光芒开始有规律地闪烁。林夏掌心接触的海水,开始出现微弱的旋涡。起初很小,很不稳定,但随着林夏精神力的持续输出和晶莲的艰难响应,那旋涡逐渐扩大、稳定!
成了!虽然微弱,但这股定向的水流,足以推动这块巨大的装甲板!
林夏不敢耽搁,立刻调整方向,将水流推力对准远离战场中心、远离那些猩红光芒的方向——东方!腐萤涧的方向!
巨大的装甲板,如同一个笨拙的筏子,开始极其缓慢地、但确实无疑地移动起来!速度慢得令人发指,比起漂浮快不了多少,但这已是林夏能做到的极限!他维持着精神输出,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水和海水从额头滚落,右臂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但他死死坚持着,目光死死盯着东方逐渐发亮的天际线,那是希望的方向!
装甲板缓缓划破污浊的海水,远离了那片炼狱般的废墟。身后,碎月湾的火光和混乱正在渐渐变小,但那低沉威严的号角声和猩红的光芒,依旧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提醒着林夏危险并未远离。
时间在痛苦和煎熬中缓慢流逝。天色由深沉的墨蓝逐渐转为灰白,黎明将至。海面上的雾气开始弥漫,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腐烂海藻和金属锈蚀的怪味。
露薇依旧昏迷不醒。林夏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停下来,艰难地检查她的状况。她的脉搏依旧微弱,但似乎没有继续急速恶化,那灰白的长发和皮肤下的黑纹也暂时稳定了。是夜魇魇的沙漏倒计时在起作用?还是露薇自身强大的本源在垂死挣扎?林夏不得而知,只能将这视为一丝微弱的曙光。
他疲惫不堪,精神力几乎枯竭,晶莲右臂的光芒黯淡到了极致,裂纹蔓延,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他靠在装甲板边缘,望着浓雾弥漫的海面,内心充满了迷茫和无助。腐萤涧在哪里?这样如同龟爬的速度,何时才能到达?白鸦真的在那里吗?他真的能救露薇吗?还有那个诡异的倒计时沙漏…
就在林夏的精神和体力都濒临崩溃边缘时,前方的浓雾中,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不是爆炸的火光,不是深海灵族的磷光,也不是机械灵族的猩红。那是一种柔和的、稳定的、带着一丝暖意的橘黄色光芒。像是…一盏灯?一盏在迷雾中指引方向的灯?
林夏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强打精神,努力凝聚视线望去。
浓雾缓缓流动,那橘黄色的光点越来越清晰。它并非漂浮在空中,而是悬挂在一艘小船的船头。
那是一艘样式极其古怪的小船。船体似乎是由某种巨大生物的肋骨弯曲而成,覆盖着灰白色的、如同某种皮革般的物质。船帆破破烂烂,像是用无数块不同颜色、不同材质的碎布片拼接而成,上面画满了歪歪扭扭、意义不明的符号。船身两侧,挂着几串风干的、奇形怪状的海兽头颅和骨骼饰品,随着海浪轻轻摇晃。
一个佝偻的身影正站在船头,手里提着一盏同样由某种生物头骨制成的风灯,散发着那温暖的橘黄光芒。那人影似乎也发现了林夏这艘简陋的“装甲筏”,缓缓转过了身。
光线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树皮般的脸。他的眼睛一只浑浊发黄,另一只却闪烁着极其精明、如同玻璃珠般冰冷的非人光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鼻子——又长又弯,几乎占据了半张脸,鼻尖还带着一个怪异的钩。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尖牙,对着疲惫不堪、如同落水狗般的林夏,露出了一个极其市侩、却又带着一丝莫名深意的笑容。
“哟嚯嚯嚯——!”一个沙哑、带着浓重口音、如同夜枭啼叫般的声音穿透浓雾传来:
“这不是在骸骨桥跟咱老鬼做过买卖的小哥吗?怎的如此狼狈?还抱着个…啧啧啧,了不得的小花妖?看样子,是遇到大麻烦,需要搭个便船去腐萤涧?”
鬼市妖商!
那个在骸骨桥用“伪妖面具”换走祖母香囊的神秘商人!他竟然出现在了这片远离鬼市的海域!
林夏心中瞬间警铃大作!这妖商出现的时机太过蹊跷!但看着怀中濒死的露薇,感受着自己油尽灯枯的身体,再看看那盏在浓雾中散发着温暖光芒的风灯和那艘虽然古怪却显然能航行的船…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帮…帮我们…”林夏的声音嘶哑干涩,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是用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妖商,眼神里充满了哀求、警惕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妖商那只精明的玻璃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目光在林夏布满裂纹的晶莲右臂和露薇那灰白的长发上停留了片刻,脸上的笑容愈发深刻,带着一种仿佛看到稀世珍宝般的贪婪和了然。
“帮忙?当然可以!咱老鬼最是乐善好施!”妖商搓着手,尖牙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声音充满了诱惑,“不过嘛…这世道,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上次那点‘月痕’的边角料,可不够支付这趟救命的船资和…更重要的‘药钱’哦?”
他伸出一根如同枯枝般、指甲尖锐的手指,缓缓指向林夏怀中的露薇,又意有所指地扫过林夏的右臂。
“想要救你这朵小花妖,还有保住你自己这条胳膊…小哥,这次,你得拿出点真正的好东西来换了。”
妖商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林夏那双充满血丝、疲惫不堪的眼睛上,笑容变得诡秘莫测。
“比如…你身上流淌的‘钥匙’之血?或者…你怀里这朵花妖,真正的‘月痕’本源?”
妖商那沙哑如同夜枭嘶鸣的声音,在浓雾弥漫的死寂海面上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钩子,狠狠扎进林夏紧绷的神经。“钥匙之血”?“月痕本源”?这些陌生的词汇带着致命的危险气息,让他本就疲惫不堪的心神瞬间被更深的寒意冻结。
怀中的露薇,身体冰冷得如同海底的岩石,灰白的长发湿漉漉地贴着她苍白透明的脸颊,皮肤下那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在骨船幽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那缓慢逆流的黑色沙漏,如同悬在头顶的断头铡刀,无声地宣告着时间的残酷流逝。林夏低头看着她毫无生气的容颜,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窒息。
他还有选择吗?
妖商那只精明的玻璃眼珠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冷光,嘴角咧开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掌控全局的从容。他像一只盘踞在网中央的老蜘蛛,耐心等待着猎物最后的挣扎。
“救她…”林夏的声音干涩嘶哑,每一个字都仿佛从喉咙里挤出血沫,“救她…无论…什么代价…”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妖商那张诡秘莫测的脸,“只要…救活她!”
他没有直接答应那些苛刻的条件,但他空洞而决绝的眼神,他死死护住露薇的姿态,已经给出了最明确的答案——他愿意付出一切。
“哦嚯嚯嚯——!”妖商发出一串刺耳的大笑,尖锐的牙齿在风灯下泛着森然寒光,“爽快!小哥是个明白人!这朵小花妖遇到你,倒也不算太倒霉!”
他枯枝般的手对着林夏脚下的巨大装甲板随意一挥。
哗啦!
那片沉重的金属残骸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抓住,猛地向下一沉,激起浑浊的浪花!林夏猝不及防,抱着露薇的身体瞬间被海水淹没!
冰冷刺骨的海水再次包裹全身,林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将露薇的脸紧紧护在自己胸口,不让海水呛到她。就在他以为妖商要出尔反尔时,几根粗壮、冰凉、滑腻得如同某种深海生物触须的东西,悄无声息地从浑浊的海水中探出,精准地缠绕住他的腰和手臂。
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林夏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连同怀中的露薇,被那滑腻的触须猛地从海水中提了起来!
噗通!
他重重地摔在骨船那由巨大肋骨构成的、覆盖着灰白色皮革的甲板上。触须瞬间松开,如同受惊的水蛇般缩回船体内部,消失不见。甲板上残留着冰冷的、带着海腥味的粘液。
林夏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海水,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他第一时间低头查看露薇。她依旧昏迷,被海水打湿的灰白长发紧贴着脸颊,皮肤冰凉,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林夏慌忙将她上半身微微抬起,侧过身,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试图让她咳出可能呛入的水。
妖商提着那盏由头骨制成的风灯,佝偻着腰,如同幽灵般无声地走到林夏身边。他那只浑浊的黄眼和精明的玻璃眼同时打量着露薇的状态,鼻尖几乎要触碰到露薇灰白的长发。
“啧啧啧…”他摇着头,发出惋惜的咂舌声,“黯晶蚀骨,生机流逝,本源溃散…伤得可真够重的。那黑心肠的夜魇魇,下手还是这么狠辣无情啊。不过…”他那只玻璃眼珠突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这小丫头片子,命倒是够硬,血脉也够纯…月痕未绝,还有一线生机。”他伸出枯瘦、指甲尖锐的手指,似乎想去触碰露薇额头上那几乎被灰白覆盖的、若隐若现的银色花苞印记。
林夏猛地侧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妖商的手,眼神警惕而冰冷,如同一只护崽的孤狼:“别碰她!”
妖商的手停在半空,玻璃眼珠转向林夏,里面的贪婪瞬间被一丝玩味的笑意取代。“放心,小哥。咱老鬼做生意,童叟无欺,更不会对‘货物’…哦不,是对‘客人’动手动脚。”他收回手,搓了搓指尖,“不过嘛,要救她,光有决心可不够。得下猛药!”
他转身,佝偻着背,走向骨船那由破烂布帆和兽骨搭成的船舱入口,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话:“把她抱进来!船舱里有炉子,能让她暖和点。再这么冻下去,神仙来了也难救!”
林夏看着妖商消失在船舱的阴影里,又低头看了看怀中如同冰雕的露薇。船舱里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橘黄火光,带着一丝暖意。妖商的话虽然难听,但眼下似乎别无选择。他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将露薇横抱起来,迈过门槛,走进了那充满古怪腥味和不明阴影的船舱。
船舱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一些,但也极其杂乱。墙上挂满了各种风干的、或是浸泡在不明液体罐子里的奇异海兽标本、植物根茎和闪烁着微光的矿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鱼腥味、草药味和一种淡淡的、令人作呕的化学药剂味混合的气息。角落处,一个用某种黑色石头垒砌的简陋火炉正燃烧着,炉火跳动着诡异的蓝绿色火焰,散发出一种奇特的、非热非冷的能量波动。
妖商正蹲在火炉旁,从一个脏兮兮的兽皮袋里掏出几把黑乎乎、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植物根茎,随手丢进炉火上架着的一个布满铜绿的古怪坩埚里。坩埚里粘稠的、墨绿色的液体在蓝绿火焰的舔舐下,开始咕嘟咕嘟冒泡,散发出更加浓郁、更加令人头晕的怪味。
“把她放到那边。”妖商指了指火炉旁一块相对平整、铺着某种厚实海兽皮毛的“床铺”,头也不抬地吩咐道,“靠近点炉子,那火能暂时吊住她一丝本源不散。”
林夏依言,小心翼翼地将露薇放在那张散发着浓重海腥味的皮毛上。靠近那蓝绿色的炉火,露薇冰冷身体的表面似乎凝结的寒气散去了些许,皮肤下那蛛网般的黑色纹路似乎也暂时停止了蔓延的迹象?林夏不确定这是否是错觉,但他确实感觉到露薇微弱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点点。
他守在露薇身边,警惕地看着妖商的动作。
妖商又从另一个兽皮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复杂螺旋纹路的贝壳。他对着贝壳低声念诵了几句林夏完全听不懂的、如同海潮起伏般的诡异咒语。贝壳微微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表面的螺旋纹路竟如同活物般缓缓旋转起来,中心裂开一条缝隙,流淌出几滴粘稠的、闪烁着星尘般碎光的暗红色液体。
滴答。
暗红液体落入沸腾的墨绿色坩埚中。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剧烈的反应瞬间发生!坩埚内的液体剧烈翻滚、膨胀,颜色瞬间转为一种极其不祥、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浓稠暗紫色!大量浓密的、带着刺鼻硫磺和金属锈蚀味的黑烟升腾而起,几乎弥漫了整个船舱!烟雾中,隐约能看到无数细小的、扭曲的怨灵面孔在无声地尖叫、挣扎!
一股极其邪恶、污秽、但又蕴含着某种奇异生命力的能量波动,从翻滚的液体中散发出来。
妖商对此视若无睹,仿佛早已习以为常。他拿起一根弯曲的、顶端镶嵌着某种尖锐兽牙的骨棒,开始在坩埚里缓慢地搅拌。随着他的搅拌,那浓稠的暗紫色液体逐渐变得粘稠、均匀,翻滚的气泡也慢慢变小、消失。最终,液体呈现出一种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闪烁着点点暗金光泽的膏状物。
“成了!”妖商满意地停下搅拌,用骨棒挑起一小团粘稠的暗金膏药,凑到他那又长又弯的鼻子前深深嗅了一口,脸上露出一种近乎陶醉的诡异神情。“‘深海怨髓’混合‘噬魂草根’,再加上一点‘星尘海妖泪’…完美!吊命续魂的好东西!”他那只玻璃眼珠转向林夏,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现在,小哥,该谈谈我们的‘药钱’了。”
他放下骨棒,枯瘦的手在脏兮兮的药师袍上擦了擦,然后对着林夏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指甲尖锐如钩。
“救命的船资加上这碗‘续魂膏’,看在老主顾的份上,给你个优惠价。”妖商的声音带着蛊惑,“两个选择:一,取你三滴‘钥匙之血’——放心,死不了人,顶多虚弱一阵。二嘛…”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昏迷的露薇,“取她一缕‘月痕本源’——从她额心那印记里抽一丝就行,也伤不了根本,就是以后力量恢复慢点,可能…还会折点寿元?”
他咧开嘴,露出满口尖牙:“怎么样?小哥,选哪个?”
林夏的目光在妖商伸出的手、那碗散发着邪恶气息的暗金膏药、以及昏迷中脆弱得如同琉璃的露薇之间来回移动。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炉火上那蓝绿色的火焰无声地跳动着,在船舱壁上投下扭曲舞动的巨大阴影,如同择人而噬的妖魔。
夜魇魇留下的黑色沙漏,似乎在这死寂的船舱里,也发出了无声的滴答声。
船舱内弥漫着刺鼻的混合气味——炉火上那暗金药膏散发出的硫磺与金属锈蚀的邪恶气息、周围悬挂的海兽标本的浓烈腥味、以及各种浸泡标本的古怪液体挥发出的化学药剂味,共同构成了一幅令人头晕目眩的窒息画卷。蓝绿色的炉火无声跳跃,在船舱壁上投下妖商佝偻身影的扭曲舞蹈,也将林夏脸上凝固的痛苦与挣扎映照得如同鬼魅。
妖商伸出的手,枯瘦、指甲尖锐,如同来自深渊的索魂之爪,悬停在林夏面前。那碗在蓝绿火焰映照下闪烁着不祥暗金光泽的粘稠药膏,散发着令人作呕又蕴含诡异生机的能量波动。它的存在,仿佛就是露薇最后的一线生机,却被包裹在剧毒的荆棘之中。
林夏的目光死死锁在露薇身上。她躺在冰冷的兽皮上,灰白的长发如同枯萎的藤蔓缠绕着毫无血色的脸颊,皮肤下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在诡异的炉火下仿佛在缓慢蠕动。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膛的起伏微不可察,整个人如同一件被黑暗侵蚀、濒临破碎的琉璃艺术品,脆弱得让人心碎。靠近炉火带来的那一点点虚假的“暖意”,在她急速流逝的生命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钥匙之血”…“月痕本源”…
妖商给出的两个选择,每一个都带着致命的毒刺。前者指向林夏自身那个未知而危险的“钥匙”身份,抽血虽然看似代价较小,但联想到灵研会的狂热和夜魇魇的觊觎,这三滴血落入妖商手中,无异于将自身的命运核心交予未知的魔鬼。后者则直接指向露薇的本源核心——那象征着她身份与力量的月痕印记!折损寿元?力量恢复缓慢?妖商轻描淡写的描述背后,隐藏的可能是对露薇根基的永久性破坏!她为了救自己,为了对抗污染,已经付出了灰白长发、感官丧失、本源溃散的惨重代价,林夏如何能再亲手去剥夺她本就所剩无几的力量和生命?
时间在死寂的煎熬中流淌。炉火上药膏的气泡完全消失,表面开始凝结一层薄薄的、如同油污般的暗色薄膜。妖商那只精明的玻璃眼珠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
“怎么?犹豫了?”妖商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小哥,时间可不等人。这‘续魂膏’药效最盛之时就在凝而未固的刹那,再拖下去,效力可就要大打折扣了。到时候,就算你愿意拿出更好的东西,咱老鬼也未必能救得回这朵小花妖咯。”他伸出另一只手,用尖锐的指甲轻轻敲了敲药碗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如同催命的丧钟。
“还是说…”妖商那只浑浊的黄眼转向露薇,目光在她额心那几乎被灰白覆盖、若隐若现的银色花苞印记上停留,“你舍不得她那一丁点‘月痕’?觉得她的命,不值这个价?”
林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妖商的话像毒蛇的獠牙,狠狠咬在他的痛处。露薇的命,是无价的!他怎么可能舍不得!他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生机!可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那只布满裂纹、光芒黯淡的晶莲右臂上。这只手臂的异变,源于契约,源于黯晶污染,也源于露薇力量的融入。它既是诅咒,也是他与露薇共生羁绊的证明。如果选择“钥匙之血”,是否意味着将这份羁绊也置于不可控的危险之中?如果露薇醒来,知道他为了救她,付出了可能引来更大灾祸的代价,她会如何?
“选啊!”妖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耐和逼迫的意味,“是割你自己的手腕,还是让咱老鬼动手,从她额头抽丝?再磨蹭,咱老鬼这药可就真废了!”
药碗中,那暗金色的膏体边缘已经开始出现细小的结晶颗粒。炉火的蓝绿色光芒似乎也黯淡了一分。
林夏的呼吸变得粗重,额头的汗珠混合着冰冷的海水不断滚落。他看着露薇那张毫无生气的脸,脑海中闪过与她相遇后的点点滴滴——月光花海初醒的警惕、被迫合作时的别扭、治愈村民时的虚弱倔强、为他挡住噬灵兽利爪时的决绝、面对夜魇魇时的痛苦悲凉…还有那句虚弱至极的“…苍…曜…他…在…逼我…成为…他…”
所有的挣扎、权衡、恐惧,在露薇生命气息即将彻底断绝的残酷现实面前,瞬间被碾得粉碎。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妖商那只伸出的手,眼神中的痛苦、犹豫、恐惧如同退潮般消失,只剩下一种被逼入绝境、孤注一掷的冰冷决绝。
“我的血!”林夏的声音嘶哑而坚定,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三滴!拿走!”
他没有任何废话,左手猛地伸出,一把抓住了妖商那只枯瘦手腕的上方,阻止他可能的进一步动作。同时,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那只布满裂纹、光芒黯淡的晶莲右臂抬到嘴边!
在林夏做出抉择的瞬间,妖商那只一直闪烁着精明光芒的玻璃眼珠中,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仿佛洞悉了某种秘密的满意之色。但这丝神色如同鬼魅,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炉火晃动的错觉。他脸上那市侩而贪婪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咧得更开,露出更多尖锐的牙齿。
“明智的选择!”妖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任由林夏抓着自己的手腕,那只伸出的手掌却稳稳地摊开,掌心向上,如同承接圣物的玉盘。“小哥够爽快!咱老鬼就喜欢和你这样的痛快人做生意!”
林夏根本没心思理会妖商的话语。他低下头,张开嘴,毫不犹豫地用牙齿狠狠咬向自己晶莲右臂的手腕内侧!
咔嚓!
一个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林夏感觉自己的牙齿并非咬在血肉之上,而是像咬在了一块布满裂纹、即将崩碎的琉璃上!一股尖锐的刺痛混合着某种能量逸散的冰凉感瞬间传来。
他死死咬住,用力撕扯!
嗤!
皮肤被强行撕开一道细小的口子!没有预想中鲜红的血液流出。伤口处,逸散出的是一缕缕极其微弱、带着点点星尘般碎光的银蓝色雾气!这雾气如同有生命般,在伤口处萦绕、挣扎,似乎极不情愿离开林夏的身体。
林夏强忍着右臂传来的剧痛和那股奇异的剥离感,猛地将手腕翻转,对准妖商摊开的掌心!
一滴!
银蓝色的、如同融化的星尘凝聚而成的液体,带着微弱的光芒和奇异的能量波动,从伤口处艰难地挤出,滴落在妖商枯槁、布满老茧的掌心皮肤上。
噗!
那滴液体接触到妖商皮肤的瞬间,并没有渗入或滑落,而是如同具有强腐蚀性的酸液一般,发出了轻微的“嗤嗤”声!妖商掌心接触液体的地方,瞬间焦黑了一小块!一股淡淡的、带着金属灼烧味的青烟袅袅升起!
妖商枯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他那只一直浑浊的黄眼骤然收缩,瞳孔深处似乎闪过一道极其细微的、如同电路过载般的幽蓝光芒!但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脸上的笑容甚至没有一丝动摇,仿佛那足以灼穿钢铁的液体落在他掌心,不过是雨滴落上荷叶。
“好!第一滴!”妖商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丝赞叹般的沙哑,“纯粹的‘门扉之息’…小哥,你的血,可比咱老鬼预想的还要‘够劲’啊!继续!”
林夏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他看着妖商掌心那被灼烧出的焦痕,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这…这是什么血?!连妖商这种诡异存在的皮肤都能瞬间灼伤?!
他猛地看向自己手腕的伤口。银蓝色的雾气依旧在伤口处萦绕,那被强行撕裂的创口边缘,皮肤和肌肉组织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类似能量结晶化的形态,闪烁着危险的微光。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远比单纯的皮肉伤痛苦十倍!更可怕的是,随着这一滴“血”的流失,他感觉自己与晶莲右臂的联系骤然减弱了一截!那原本就布满裂纹的花瓣,光芒更加黯淡,边缘的焦黑如同瘟疫般向内蔓延!他甚至感觉整条右臂都变得麻木、冰冷,仿佛正在失去知觉!
这就是…“钥匙之血”的代价?!
“快!”妖商催促的声音如同鞭子抽在林夏的心上,“药效将过!第二滴!你想让她死吗?!”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向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露薇。
露薇!
这个名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林夏的恐惧和犹豫。他看着露薇那灰白的长发,那皮肤下狰狞的黑纹,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
“呃——!”林夏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疯狂的决绝取代。他再次低下头,不顾一切地狠狠咬向那处能量化的伤口!这一次,他咬得更深、更狠!
嗤啦!
更多的银蓝色雾气喷涌而出!
第二滴!
更加璀璨、能量波动更强的银蓝色液体,如同被强行挤压出的生命精华,带着林夏的剧痛和灵魂的颤栗,再次滴落在妖商的掌心!
噗嗤!!
灼烧声更加响亮!青烟更浓!妖商掌心以那滴液体为中心,焦黑的痕迹如同蛛网般瞬间扩散开来,甚至能看到焦黑之下微微泛着金属光泽的骨骼!他枯瘦的手掌几不可察地剧烈抽搐了一下!那只玻璃眼珠中,幽蓝的光芒再次一闪而过,甚至隐隐带上一丝…贪婪的兴奋?
“好!第二滴!”妖商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但依旧维持着那种掌控一切的姿态,“最后一滴!最关键的‘启封之引’!快!!”
林夏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右臂的剧痛和麻木感已经蔓延到了肩膀,晶莲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裂纹几乎遍布整个手臂。他的精神力随着血液的流失而被疯狂抽走,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开始模糊。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从右臂的伤口中抽离出去!
但露薇的脸庞,在他模糊的视线中,依旧是唯一的清晰。
他发出一声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呜咽,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将自己残存的所有意志和力量,凝聚在牙齿上,狠狠咬向那处已经如同破碎能量节点般的伤口!
这一次,没有“嗤啦”的撕裂声。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水晶彻底碎裂的——“咔嚓。”
林夏眼前彻底一黑,不知过了多久,林夏悠悠转醒。他首先看到的是露薇苍白却带着一丝血色的脸,她的呼吸已平稳许多,皮肤下的黑纹也淡了不少。
“你终于醒了。”妖商的声音响起,“三滴‘钥匙之血’没白流,她保住了。”林夏挣扎着起身,看向自己的右臂,整条手臂已黯淡无光,裂纹密密麻麻,如同即将破碎的玻璃。
“这血……到底是什么?”林夏声音虚弱。妖商咧嘴一笑:“‘门扉之息’,开启神秘之门的钥匙,拥有强大且危险的力量。”
就在这时,船舱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妖商脸色一变:“不好,是‘血潮会’的人!他们肯定是闻到了‘钥匙之血’的味道。小哥,你带着她快走,这‘血潮会’惹不起!”
林夏来不及多想,抱起露薇,在妖商的指引下,从船舱的暗道出逃。身后,‘血潮会’的人已经冲进船舱,一场未知的危机正等待着他们…… 。
“咔嚓。”
那声轻微的碎裂声,并非来自林夏的牙齿,而是源自他晶莲右臂最深处,某种维系着他、晶莲、乃至他与露薇之间共生联系的、无形却至关重要的核心!
在第三滴“钥匙之血”被强行挤压出的瞬间,林夏眼前彻底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那并非昏迷的黑暗,而是一种感官被彻底剥离、灵魂被抽空、坠入虚无深渊的绝对死寂。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右臂的剧痛,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有一种无穷无尽的、冰冷彻骨的坠落感。
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经历了永恒。
一点微弱的、橘黄色的光芒刺破了绝对的黑暗。
林夏的意识如同溺水者被猛地拽出水面,剧烈地“呛咳”着回归。他发现自己依旧跪在骨船船舱冰冷的甲板上,身体僵硬如石,剧烈地颤抖着。冷汗浸透了残破的衣物,混合着海水的咸腥和一种…源自灵魂的虚弱与冰冷。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只曾布满裂纹、光芒黯淡却依旧顽强存在的晶莲右臂,此刻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莲花的形态完全消失,只留下一条布满焦黑裂痕、如同劣质琉璃烧制失败的残次品般的怪异肢体。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泽,裂痕深处不再是能量微光,而是如同枯骨般的惨白。更可怕的是,整条手臂彻底失去了知觉!它沉重地、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如同不属于他的异物!他试图动一动手指,回应他的只有一片麻木的死寂和从肩膀传来的、如同锈蚀齿轮强行转动的滞涩钝痛!
晶莲…碎了!
维系着他与露薇共生羁绊的力量核心…碎了!
这念头带来的恐慌甚至超越了肉体上的痛苦。他急忙抬头,看向妖商,看向那碗决定露薇生死的“续魂膏”!
妖商枯槁的掌心,三滴璀璨得如同浓缩星河的银蓝色液体,正缓缓沉入他的皮肤之下。那被灼烧出的焦黑痕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妖商整个枯瘦的手掌,隐隐透出一种极其微弱、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神秘力量的银蓝色光晕,如同流淌着星尘的脉络。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市侩贪婪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陶醉的、沉浸于巨大满足中的神情。那只精明的玻璃眼珠中,此刻竟不再是冰冷的算计,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非人的赤红色光芒!他微微仰着头,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细微、如同电流通过金属般的“滋滋”声,仿佛在品味着某种无上的美味。
“嗬…嗬嗬…”妖商发出意义不明的低笑,声音沙哑而满足。他那只闪烁着赤红光芒的玻璃眼珠转向林夏,眼神中充满了掌控一切的愉悦和一丝…对林夏此刻惨状的怜悯般的玩味?
“很好…非常好…”妖商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量过载般的嗡鸣,“‘启封之引’…完整了…老鬼我…很久没尝到这么纯粹的‘门扉之息’了…”他舔了舔那口尖锐的牙齿,赤红的眼珠扫过林夏那彻底失去生机的晶莲右臂,笑意更深,“小哥,你这笔买卖,做得值!”
他不再看林夏,仿佛林夏和他那破碎的右臂已经失去了价值。妖商佝偻着身体,小心翼翼地用那只吸收了“钥匙之血”、闪烁着银蓝微光的手,拿起坩埚旁那根弯曲的兽牙骨棒,伸进那碗已经快要完全凝固、表面覆盖着一层暗金色结晶薄膜的“续魂膏”中。
骨棒在粘稠的膏体中搅动,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随着搅动,那层暗金色的薄膜破碎,露出下面依旧粘稠、如同融化的暗金般的膏体。妖商专注地搅拌着,他那吸收了“钥匙之血”的手掌上流转的银蓝色微光,似乎也顺着骨棒,一丝丝地融入到了膏体之中。暗金色的膏体表面,开始浮现出极其细微、如同血管网络般的银蓝色纹路,一闪即逝。
“成了!”妖商低喝一声,猛地抽出骨棒。骨棒尖端,挑着一小团核桃大小、依旧保持着粘稠液态、中心却隐隐透出流动银蓝光丝的暗金色药膏。一股比之前更加邪异、但也更加磅礴、仿佛蕴含着扭曲生命力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不再犹豫,佝偻着身体,几步就跨到露薇躺着的兽皮“床铺”边。那只闪烁着赤红光芒的玻璃眼珠紧紧盯着露薇额心那几乎被灰白长发完全覆盖、黯淡无光、若隐若现的银色花苞印记。
“丫头,算你命不该绝,遇上了个肯为你舍命的傻小子。”妖商低语着,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复杂情绪,似是感慨,又似嘲讽。他伸出那根沾满了暗金药膏的兽牙骨棒,精准无比地、如同最娴熟的雕刻师般,将那一小团粘稠的药膏,轻轻点在了露薇额心那枚银色花苞印记的正中央!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最敏感的神经之上!
露薇那如同冰雕般死寂的身体,在接触药膏的瞬间,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仿佛灵魂被撕裂!
她的额头,以那枚被药膏覆盖的花苞印记为中心,瞬间爆发出刺目的、混合着暗金与银蓝的诡异光芒!那光芒如同活物般蔓延,在她苍白透明的皮肤下勾勒出无数疯狂扭动的、如同荆棘藤蔓般的复杂纹路!这些纹路散发着与那药膏同源的、邪异而磅礴的生命力,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黑暗侵蚀感!
与此同时,露薇那几乎完全灰白的长发,如同被注入了墨汁般,从发根开始,瞬间晕染开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如同深渊般的漆黑!这漆黑迅速向上蔓延,吞噬着仅存的几缕银丝,仿佛要将她彻底拖入黑暗!
“露薇!”林夏目眦欲裂,挣扎着想扑过去阻止这如同酷刑般的治疗。但身体如同灌了铅,破碎的右臂更是完全不听使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露薇在痛苦中扭曲,看着那象征着不祥的漆黑蔓延她的发丝!
妖商对露薇的痛苦和林夏的嘶吼充耳不闻。他那只闪烁着赤红光芒的玻璃眼珠,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紧紧盯着露薇额心那在暗金药膏下剧烈挣扎、光芒明灭不定的花苞印记,以及她皮肤下疯狂扭动的荆棘纹路。他口中念念有词,发出一种如同古老海潮咒语般的低吟,另一只枯瘦的手则掐着某种诡异的手印,引导着药力的走向。
“稳住…本源溃散点在这里…堵住!对!用‘怨髓’的韧性锁住它!…‘噬魂草’的掠夺性?别管!用它强行拉扯那些逸散的生命力!…‘星尘泪’调和冲突…‘钥匙之血’贯穿壁垒…对!就是这样!强行缝合!!”他像是在指挥一场惊心动魄的灵魂缝合手术,每一个指令都伴随着露薇身体更剧烈的抽搐和痛苦的呜咽。
荆棘纹路越来越清晰,如同黑色的枷锁缠绕在她全身。漆黑的长发已经蔓延至发梢,将她彻底包裹在一片绝望的墨色之中。她额心的花苞印记在暗金药膏的覆盖下,剧烈地闪烁着,时而爆发出微弱的银光试图反抗,时而被浓重的暗金彻底压制。
突然!
覆盖在印记上的暗金药膏猛地向内一缩!仿佛被那枚花苞印记强行吞噬了进去!
露薇弓起的身体瞬间僵直!所有痛苦的抽搐和呻吟戛然而止!
船舱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炉火上那蓝绿色的火焰无声跳跃,在露薇漆黑的长发和布满荆棘纹路的苍白肌肤上,投下诡异的光影。
林夏的心跳几乎停止。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露薇。
一秒…两秒…
露薇那浓密得如同墨瀑的漆黑长发,突然无风自动,轻轻飘拂了一下。
紧接着,在她额心那枚银色花苞印记的位置,覆盖其上的暗金药膏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枚印记本身,正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如同月华初凝的柔和银光!这光芒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穿透了覆盖在她皮肤表面的荆棘纹路带来的黑暗感,如同无尽黑夜中升起的一点孤星!
更让林夏难以置信的是,露薇那几乎完全漆黑的发根深处,一缕极其细微、却无比坚韧的银色,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正顽强地向上延伸!虽然微小,却代表着那象征凋零的漆黑并非不可逆转!
与此同时,她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开始变得清晰、平稳而悠长。胸膛的起伏虽然依旧轻微,却充满了生命的韵律。皮肤下那些蛛网般的黑色纹路,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颜色明显变淡了许多,不再狰狞,更像是沉睡的藤蔓。
妖商缓缓直起身,长长地、仿佛耗尽了力气般地吁出一口气。他那只玻璃眼珠中的赤红光芒黯淡下去,恢复了冰冷的精明,但深处似乎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他满意地看着露薇额心那枚散发着纯净银光的印记,以及那缕在漆黑中顽强生长的银丝。
“成了。”妖商的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沙哑,“命,暂时是吊住了。本源溃散点被强行缝合,污染也被压制回深处。不过…”
他那只精明的玻璃眼珠转向林夏,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熟悉的、市侩而贪婪的笑容。
“小哥,咱们这趟船资和药钱,可还没结清呢。”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钩子,缓缓扫过林夏那彻底破碎、失去知觉的晶莲右臂,最后落在他因虚弱和震惊而苍白的脸上。
“三滴‘钥匙之血’,只够付那碗‘续魂膏’的钱。这趟救命船,还有咱老鬼的辛苦费…”妖商搓着枯瘦的手指,发出“嚓嚓”的声响,尖锐的指甲闪烁着寒光,“你是不是该把之前欠的账…比如那块‘伪妖面具’的尾款…还有你怀里这朵小花妖额头上那点‘月痕’的利息…也一并结一结了?”
他咧开嘴,露出满口尖牙,笑容冰冷而贪婪。
“毕竟,咱老鬼的规矩…可从来都是概不赊欠。”
林夏看着妖商那熟悉又陌生的贪婪嘴脸,听着他冰冷的话语,再低头看看自己那彻底失去力量、如同废物的右臂,最后目光落在露薇虽然呼吸平稳、但依旧被漆黑长发覆盖、额心闪耀着脆弱银芒的脸庞上。
一股冰冷的绝望,伴随着妖商最后的话语,如同深海的寒流,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夜魇魇留下的黑色沙漏,那缓慢逆流的星尘,似乎在这一刻,滴落得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