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夜魇授剑礼(1/2)
腐化圣所的核心并非露薇想象中熔炉般炽热的景象,而是一片令人骨髓发冷的死寂寒狱。
巨大的穹顶由冻结的黯晶构成,像倒悬的黑色冰棱森林,每一根冰柱内部都凝固着扭曲挣扎的灵体轮廓,无声地诉说着永恒的痛苦。冰冷的雾气贴着地面翻滚,缠绕着脚踝,带来刺骨的麻木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铁锈与腐败甜腻混合的诡异气味,源头正是圣所中央那方“泉眼”。
那并非清泉,而是一汪粘稠、漆黑、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着的黯晶胶质。它被束缚在一个由苍白骨骼与发亮金属编织成的复杂法阵中心,法阵边缘延伸出无数管道,如同贪婪的血管,深深刺入圣所周围的岩壁,不断汲取、输送着被污染的地脉能量。这就是暗夜族仿造的“永恒之泉”,一个亵渎了生命本源的人造地狱。
露薇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泉眼”底部。那里,一个模糊的身影蜷缩着,被粘稠的黑胶包裹,只隐约可见银色的长发在水中如枯萎的水草般散开,以及额头上一点微弱得几乎熄灭的、属于花仙妖皇族的月痕印记。
艾薇。她的胞妹。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花仙妖一族的‘价值’。”一个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在空旷的圣所中响起,如同冰棱砸落地面。
夜魇魇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一根巨大的黯晶冰柱后转出。宽大的黑袍几乎融于阴影,兜帽下只有两点幽邃的红光在跳跃,像是来自深渊的注视。他的目光掠过浑身颤抖的露薇,落在她身边同样面色惨白、拳头紧握的林夏身上,最终定格在那汪污秽的“泉眼”中。
“过滤器。”夜魇魇的声音冰冷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灵研会需要永恒之泉的力量,却又无法驾驭其纯粹的生命力。他们需要一个容器,一个能承受泉力冲刷、又能被他们控制的‘活体阀门’。双生花仙妖皇族……完美的实验品。”
林夏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冻住了。他想起祖母香囊里那片干枯的花瓣,想起禁地花海那株孤独摇曳的银色花苞,想起露薇苏醒时那双纯净又警惕的银眸……原来这一切的开始,都源于如此冰冷、残酷的算计。他的祖母,那个记忆中温和慈祥的老人,真的参与了这样的……罪恶?
“为什么?”露薇的声音嘶哑得不像她自己,每一个字都像被砂纸磨过,“为什么是你,苍曜?你曾是我们的导师!是你说要守护花仙妖一族的未来!”
“苍曜?”夜魇魇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嗤笑,如同夜枭的哀鸣,在冰冷的空间里激起诡异的回响。“那个懦弱、优柔寡断的可怜虫?”他缓缓抬起手,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片、指尖锋利如爪的手,指向“泉眼”底部的艾薇,“看看他的杰作!看看他所谓的‘守护’,换来了什么?永恒的囚禁?生不如死的折磨?”
林夏敏锐地注意到,当夜魇魇提到“苍曜”这个名字时,他黑袍下那只抬起的手,似乎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而露薇,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银眸中翻涌起剧烈的痛苦、困惑和一种被深埋已久的孺慕之情。
“不……”露薇摇头,银色的发丝拂过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发梢那抹一路蔓延至此的灰白,在黯晶幽光的映衬下格外刺眼。“苍曜导师绝不会……你把他怎么了?你占据了他的身体?他的灵魂呢?!”
“占据?”夜魇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幽红的眸光剧烈闪烁了一下,随即归于更深沉的黑暗。他没有直接回答露薇的问题,反而转向林夏,那冰冷的目光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少年,你渴望力量吗?渴望保护身边这个……正在凋零的花仙妖?”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露薇发梢的灰白。
林夏的心猛地一沉。保护露薇,是他一路走来的执念,也是他背负契约的初衷。但此刻,这个由敌人提出的问题,充满了陷阱和引诱的意味。他咬牙,没有回答。
夜魇魇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黑袍下的身影向前一步,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他距离露薇和林夏只有数步之遥,那股源自深渊的、混杂着强大力量与腐朽气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花仙妖的力量,源于对自然的感悟,纯净却脆弱,如同清晨的露珠。”夜魇魇的声音忽然变了,不再那么冰冷尖锐,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带着遥远回响的温和感?虽然依旧嘶哑,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在说话。“她们的战斗,更像是一场舞蹈,优雅却难以应对真正的黑暗。”
露薇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语调……这个描述方式……
夜魇魇无视她的反应,继续用那种奇异的混合声线说着,同时,他那只覆盖着鳞片的手缓缓抬起,掌心向上。周围的寒气骤然加剧,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凝结,在他掌心上方凝聚成一柄纯粹由寒冰构成的剑。
剑身剔透晶莹,折射着穹顶黯晶的幽光,散发出凛冽的寒意。剑格处,一个模糊的、由冰霜勾勒出的花仙妖符文若隐若现——那是皇族守护的印记!露薇对这个印记再熟悉不过!
“但真正的守护,需要的不只是优雅。”夜魇魇(或者说,是那个在他体内挣扎的声音)低语着,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露薇和林夏,投向了虚无的过去。“它需要锋芒。需要斩断一切阻碍、撕裂一切黑暗的决心!需要……以自身为刃的觉悟!”
话音落下的瞬间,夜魇?兜帽下那两点幽红的眸光,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地摇曳、闪烁起来!红光时而炽盛如血,时而又被一股微弱却顽强的银芒压制、驱散!
“呃啊——!”一声压抑着极致痛苦的嘶吼从夜魇魇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不再是金属摩擦声,而是更像一个灵魂在被烈火灼烧、被利刃切割时发出的惨叫!
他猛地抱住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掌心的冰剑“咔嚓”一声碎裂,化为冰晶粉末散落。那股刚刚流露出的、带着苍曜影子的温和气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欲的黑暗气息!
“闭嘴!苍曜!你这该死的残响!”夜魇?兜帽下的黑暗扭曲翻腾,如同沸腾的墨汁,他对着虚空咆哮,声音重新变得尖锐而疯狂,“守护?决心?觉悟?看看你守护的结果!看看你那可笑的觉悟换来了什么?!只有背叛!只有毁灭!只有……永无止境的痛苦!”
咆哮声中,夜魇?猛地抬头,那两点刚刚被银芒压制的幽红目光再次暴涨,如同两轮滴血的残月,死死锁定在露薇身上。狂暴的黑暗能量在他周身翻涌,地面凝结的霜花被震成齑粉。
“你……想要力量?真正的力量?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能向那些背叛者复仇的力量?”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与疯狂,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试图钻进露薇和林夏的心底。
他再次抬手,这一次,不再是凝结冰霜,而是直接从虚空中抽出了一柄武器!
那是一柄造型奇特的匕首。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材质非金非石,更像是凝固的阴影与怨恨。刀刃并非笔直,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活物呼吸般的律动感。更令人心悸的是,匕首的护手处,赫然镶嵌着一小片……黯晶石!其色泽、其散发出的那种令人作呕的污染气息,与林夏在青苔村祠堂里,被赵乾强行拍进掌心的碎渣一模一样!
林夏倒吸一口冷气。这匕首……是灵研会的东西!而且绝非普通货色!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夜魇?将这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黯晶匕首握在手中,那幽红的目光透过匕首,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他另一只覆盖着鳞片的手,缓缓抬起,指向露薇,指尖凝聚起一点深邃如渊的黑暗能量。
“来,露薇……让我看看,你继承了苍曜多少‘守护’的意志。”他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在冰冷的圣所中回荡,“接我一剑。用你所有的力量……来守护你自己,还有你身边这个人类。”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淹没了露薇和林夏!
露薇脸色煞白,发梢的灰白仿佛又加深了一丝。她能感觉到,这一剑绝非儿戏,夜魇?是认真的!他要杀了自己,或者林夏!求生的本能和守护的契约之力在她体内疯狂冲突、奔涌。她猛地踏前一步,将林夏护在身后,双手飞快结印,银色的光芒在她掌心凝聚,化作一面由无数旋转花瓣构成的圆盾!
“林夏!退后!”她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就在露薇的花瓣之盾刚刚成型的刹那,夜魇?的身影骤然模糊!那不是高速移动,而是如同阴影本身在跳跃、在流淌!他手中的黯晶匕首划出一道撕裂空间的、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轨迹,无声无息,却又带着吞噬万物的绝望气息,直刺露薇的心脏!
没有声音。没有预兆。只有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死亡阴影!
露薇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太快了!太近了!这根本不是技巧,而是纯粹的、源自深渊的“抹杀”!
她的花瓣盾牌在接触到那匕首前端凝聚的黑暗能量时,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枯萎!银色的光芒被黑暗无情地吞噬、湮灭!匕首的尖端,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已经抵近了她的胸膛!
“露薇——!”林夏目眦欲裂,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在本能的驱使下猛地向前扑去,试图推开露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低沉、古老、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剑鸣,毫无征兆地在露薇的灵魂深处炸响!这剑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她的血脉,源自她记忆最深处那片被尘封的月光花海!
那声穿越灵魂的剑鸣,并非虚幻。它撕裂了现实的黑暗,将露薇的意识猛地拽入一片璀璨夺目的光海。
冰冷、污秽、绝望的腐化圣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充盈着纯粹生命能量的、温暖而湿润的空气。眼前是无边无际的月光花海。银色的花瓣在温柔的夜风中起伏摇曳,如同倒映着星光的液态水晶海洋,每一片花瓣都散发着柔和皎洁的月辉,将黑夜点缀成梦幻般的仙境。空气中弥漫着清甜醉人的花香,混合着草木与露水的清新气息,沁人心脾。虫鸣细细,微风拂过花叶的沙沙声,交织成自然的安魂曲。
这里是花仙妖一族的圣地——未被污染、未被发现的、真正的月光花海。
露薇低头,发现自己并非现在的形态。她的身体变小了,纤细而轻盈,穿着一件由新鲜藤蔓和嫩叶编织成的短裙,小小的翅膀像两片半透明的银叶,在背后微微扇动,洒落细碎的光尘。她甚至能感受到花海传递来的、带着亲昵感的脉动能量。这是她幼年时的模样。
而站在她面前的,正是苍曜。
不再是夜魇?那被黑袍和黑暗包裹的恐怖身影。此刻的苍曜,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质地如流动的月光,袖口和衣襟绣着象征花仙妖长老身份的、繁复而优雅的藤蔓与月牙纹饰。他的身形挺拔如月光森林中最古老的橡树,却带着一种自然的亲和力。银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发间点缀着几朵小小的、散发着微光的星露花。最令人心安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如同初春解冻的湖面般清澈、温和、充满智慧的银灰色眼眸,里面倒映着整个花海的生机,也清晰地映照出幼小露薇的身影。他的气质沉静而强大,如同这片花海本身,是守护、是源泉、是希望。
“露薇。”苍曜开口,声音温润平和,带着春风化雨般的力量,与夜魇?的嘶哑尖锐判若云泥。他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看着眼前紧张又兴奋的小学徒。“今天的课业,不再是感应花语,也不是催生幼苗。”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与这片祥和之地略显不符的凝重,“今天,我教你用‘剑’。”
“剑?”幼小的露薇歪着头,银色的眼眸里满是困惑,稚嫩的翅膀因好奇而轻轻扑扇。“苍曜导师,花仙妖不需要剑呀。长老们说,我们的力量是治愈和生长,是与自然共舞。”她小小的手在空中划着柔和的弧线,几片花瓣随之轻盈飘起,环绕着她飞舞。
苍曜看着天真的露薇,温和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如同平静湖面下悄然游过的阴影。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一片飘到露薇眼前的银色花瓣。
“是的,治愈与生长是我们的本源,与自然共舞是我们的天性。”他柔声说,指尖触碰花瓣的瞬间,花瓣边缘闪过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锐芒,随即隐没。“露薇,你见过风暴吗?”
露薇点点头,小脸上露出一丝畏惧:“见过,好大的风,把花都吹倒了,还有可怕的雷……好多小生灵都吓坏了。”
“风暴会摧毁弱小的幼苗,折断新生的枝条。”苍曜的声音低沉了些许,目光投向花海深处,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绚烂,看到了某些遥远的、不为人知的角落。“在这片大陆上,并非只有阳光雨露。黑暗如同潜藏的根瘤,贪婪的掠夺者如同啃噬树干的蛀虫,还有……”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斟酌着措辞,“……还有那些,将自然之力视为工具,甚至妄图将其扭曲、禁锢的力量。它们如同风暴,不会因为我们的善意与柔弱就停下脚步。”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露薇身上,那温和中蕴含的坚定,如同磐石。“纯粹的‘舞’,可以安抚风,却无法平息恶意掀起的风暴;柔弱的‘叶’,可以遮蔽小雨,却无法阻挡利刃的锋芒。”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周围的月光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无数细碎的光点从花海中升腾而起,如同被磁石吸引的星屑,飞速在他掌心凝聚。
没有寒冰,没有黑暗。纯粹而强大的花仙妖灵力,带着月光的清冷与生命的韧性,在苍曜手中塑形。光芒流转,一柄完全由液态月光和凝实灵力构成的“剑”出现在他手中。剑身修长优雅,流淌着水波般的银色光晕,剑刃看似柔和,却散发出一种内敛的、无坚不摧的锐利感。剑格处,正是代表苍曜身份的、复杂而充满生命律动的花仙妖符文,此刻符文正闪烁着宁静而强大的辉光。
“这是‘月华之誓’。”苍曜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与手中光剑的嗡鸣共振。“它并非杀戮之器,而是守护之刃。它的锋芒,只为斩断伸向生命之源的污秽之爪,只为驱散笼罩家园的绝望之暗,只为……”他的目光深深看进露薇眼中,“……只为在风暴来临之时,为你,和你想要守护的一切,劈开一线生机。”
他握剑的姿势并非战场武将的刚猛,更像是一位高明的舞者握着自己的舞伴,优雅而充满力量感。他微微侧身,手腕轻转,月华之誓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银色弧线。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但就在那光弧掠过的轨迹上,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抚平、澄清。几片被风吹得略显狂乱的落叶,在接触到光弧边缘的瞬间,被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轻轻推开,平稳落地。而光弧本身,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安的“秩序”之力,仿佛能驱散一切混乱与邪恶。
“看清楚了,露薇。”苍曜的声音平稳地响起,他的动作舒缓而清晰,每一个转身,每一个剑指的轨迹,都蕴含着深邃的自然至理,如同风吹动花海的韵律,又暗合着星辰运行的轨迹。“月华之誓的‘剑’,是意志的延伸,是守护信念的具现。它的轨迹,是风的轨迹,是光的轨迹,是生命脉动的轨迹。”
幼小的露薇屏住了呼吸,银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紧紧追随着导师手中那柄流淌着月光与生机的剑。她小小的身体里,属于花仙妖皇族的血脉在共鸣,在悸动。她似乎第一次真正触摸到,在治愈与生长之外,属于花仙妖的、更深的、足以承载守护职责的力量本质。
苍曜演示了几式基础的动作——格挡、牵引、突刺、回旋。动作间没有丝毫烟火气,却将花仙妖灵力运用到了极致:以柔克刚,借力打力,用纯粹的生命能量引导、消弭、净化外来的冲击与恶意。他一边演示,一边讲解着灵力的运转、意念的凝聚、以及对周围环境能量的感知与借用。
“记住,力量的本质不在于毁灭,而在于引导和转化。”苍曜收剑而立,月华之剑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于他掌心。他额前的月痕印记闪烁着温润的光泽。“我们的剑,源于守护之心。心之所向,刃之所指。若守护之心动摇,或被仇恨与绝望侵蚀……”他微微叹息,那叹息声极轻,却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沉重,“再纯净的月华,也会蒙尘。”
就在苍曜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稍显稚嫩、带着急切和倔强的少年声音从花海边缘传来:
“苍曜老师!露薇!”
一个少年花仙妖拨开茂密的花丛,冲了过来。他看起来比露薇年长几岁,身形更挺拔些,同样有着银色的头发和尖尖的耳朵,但眼眸是罕见的深紫色,如同最深邃的紫水晶。他的翅膀更大些,扇动间带着一股风的气息。他额前也有月痕,但光芒似乎比露薇和苍曜的都要锐利几分,带着一种蓬勃的、甚至有些灼热的活力。
这是夜魇魇。或者说,是尚未堕落的苍曜的另一位学徒——少年时代的夜影(他的本名)。他脸上带着汗水和一丝因快速奔跑引起的红晕,眼神明亮,充满急切和一种想要证明自己的渴望。
“老师!我感应到了!就在东边腐萤涧附近!有一股很强的、带着敌意的波动!像是……像是灵研会的探测符文!”少年夜影喘着气,指向花海之外某个方向,深紫色的眼眸里满是警惕和一丝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兴奋,“让我去看看吧!用您教我的‘风之哨’驱散他们!”
苍曜温和但坚定地摇了摇头:“影,记住我们的准则。除非威胁迫近圣地核心,否则避免直接冲突。灵研会如同贪婪的鬣狗,一旦被他们发现踪迹,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他看向少年夜影的眼神带着期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守护需要耐心,更需要智慧。盲目出击,只会暴露弱点。”
少年夜影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服气,他握紧了拳头,深紫色的月痕似乎更亮了几分。“可是老师!难道就任由他们在我们的边界外窥探吗?他们身上的那种……冰冷金属和贪婪的味道,让我很不舒服!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
“所以我们需要更强大,更隐秘。”苍曜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安抚的力量。他走到少年夜影面前,伸出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一股温和的力量涌入,平复着少年略显急躁的情绪。“强大到足以震慑,隐秘到让他们无从下手。这比贸然驱逐更有意义。”
少年夜影在导师的安抚下,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一些,但深紫色的眼眸中那份灼热并未完全消退。他看向站在旁边、还沉浸在刚才“剑术”震撼中的幼小露薇,眼中闪过一丝属于年长者的保护欲,但似乎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为什么老师只教露薇“剑”,却让我等待?
就在这时,苍曜的目光掠过少年夜影按在腰间短匕(一把用于切割藤蔓、造型古朴的木柄小刀)的手,眼神微微一动。
“影,你的‘风之哨’练习得如何了?”苍曜问道,语气自然地将话题引导回来。
少年夜影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脸上重新焕发光彩:“老师!我感觉我已经能抓住‘风之心跳’了!您看!”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周围的风开始在他身边温柔地旋转、凝聚,发出细微而悦耳的、如同鸟鸣般的哨音。这哨音带着奇特的韵律,能安抚躁动的生灵,也能驱散小范围的迷雾。
苍曜眼中流露出赞许:“很好,对风的亲和力是你的天赋。但记住,哨音的力量,在于引导,而非驱逐。”他示意少年夜影,“来,试着用你的哨音,引导那片被风吹乱的叶子回到它本来的轨迹上。”他指向不远处一片在风中打着旋、即将被吹入荆棘丛的银色树叶。
少年夜影点头,专注地控制着风哨的力量,尝试去捕捉和引导那片飘零的叶子。
苍曜则转身,重新面对幼小的露薇,准备继续他的教导。他再次抬手,月华之誓的虚影在他掌心若隐若现。
然而,就在这师徒三人沉浸于教学与练习的祥和氛围中,专注于风的少年夜影,为了追逐那片被风带偏的叶子,下意识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就在他这一步踏出的同时,苍曜正好为了向露薇展示一个“回旋卸力”的剑式,握着那凝聚了月华灵力的光剑虚影,优雅地向后旋身。
一个无心的巧合发生了。
少年夜影前倾的身体,握着无形风刃(他练习时凝聚的锐利风息)的右手,恰好划过了苍曜旋身时扬起的、宽松的月白色长袍的右袖!
“嗤啦——”
一声布料撕裂的轻响,在花海的静谧中显得格外刺耳!
苍曜的动作瞬间凝固。
露薇和少年夜影都愣住了。
只见苍曜那被划破的袖口下,露出了小臂上的一小片皮肤。而那片皮肤上,赫然烙印着一个狰狞扭曲的图案!
那图案如同活物般蠕动,主体像是一朵被污血浸染、花瓣扭曲成利齿的诡异之花,缠绕着荆棘般的黑色锁链,锁链尽头延伸出尖锐的钩刺,深深刺入图案周围的皮肉!图案本身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令人极其不适的、冰冷、污秽、充满毁灭欲的气息——正是黯晶污染的烙印!虽然面积不大,只覆盖了小臂内侧一小块,但那狰狞的形态和散发出的气息,与这片充满生机的月光花海格格不入,如同纯洁画布上的一块丑陋污迹!
少年夜影如遭雷击,深紫色的眼眸瞬间瞪大,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恐慌,手中的风之哨音戛然而止。那片被引导的叶子瞬间失去控制,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幼小的露薇更是吓得捂住了嘴,银色的眼眸里倒映着导师手臂上那可怕的烙印,充满了恐惧和茫然。那个丑陋的图案散发出的气息,让她本能地感到厌恶和……一丝丝熟悉?仿佛在青苔村祠堂接触过的黯晶气息?
死寂。连风声和虫鸣都仿佛消失了。
苍曜缓缓放下了手臂,月华之誓的虚影彻底消散。他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如同月光被乌云吞噬,只剩下一种近乎石化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他银灰色的眼眸深处,第一次在露薇和夜影面前,清晰地掠过一丝深沉的痛苦、无措,以及……被最亲近学徒撞破隐秘的、难以言喻的羞耻与绝望。
他没有看少年夜影惊恐的脸,也没有看幼小露薇恐惧的眼睛。他只是沉默地,用另一只手,用力地、缓慢地,将被撕裂的袖口拉拢,试图遮掩住那个如同诅咒般的烙印。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那片被撕裂的布料,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悬在他手臂上。而那个被露薇和少年夜影窥见的、代表着他已被污染侵蚀的秘密,如同最沉重的枷锁,轰然落下,砸碎了这片月光花海最后一丝纯粹的安宁。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悄然裂开了第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死寂。月光花海的喧嚣仿佛被瞬间抽离,只剩下那片被撕裂的袖口在微风中轻轻飘荡,如同苍曜此刻摇摇欲坠的心房。少年夜影深紫色的眼眸里,惊骇如同冰水浇灭了他所有的热情,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无法理解的恐惧。露薇小小的身体僵在原地,银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那个狰狞的烙印,幼小的心灵第一次被如此直接、如此丑陋的“污染”所冲击,那来自黯晶的冰冷污秽感让她本能地感到战栗和恶心。
苍曜没有解释。他拉拢袖口的动作僵硬而缓慢,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银灰色的眼眸不再倒映花海生机,而是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深不见底,只剩下一种被剥光了所有伪装的、赤裸的疲惫与绝望。他没有看任何一个学徒,目光空洞地投向远方,仿佛在看着某个早已注定的终点。
“老师……”少年夜影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颤抖,“那……那是什么?您的手臂……”
苍曜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那叹息声沉重得如同巨石,压在了两个年幼学徒的心头。他缓缓转身,不再停留,月白色的身影在摇曳的花丛中显得格外萧索、孤独,一步步走向花海深处,走向那属于长老居住的、被巨大古树根系包裹的静谧树屋。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碎裂的信任之上。
少年夜影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终究没能抓住什么。他看着导师消失的方向,深紫色的眼眸中,最初的惊骇渐渐被一种复杂的、如同藤蔓般滋生的情绪所取代——是失望?是被隐瞒的愤怒?还是对那烙印所代表之物的、无法遏制的探究欲?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幼小的露薇看着哥哥僵硬的背影,又看看苍曜导师消失的方向,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那片被撕裂的布料,那个狰狞的烙印,还有导师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像冰冷的种子,悄然埋进了她纯净的记忆土壤。花海的月光依旧温柔,却再也无法驱散她心中那片新生的阴霾。
冰冷的现实如同恶兽的獠牙,瞬间咬碎了回忆的泡影!
腐化圣所刺骨的寒气重新包裹了露薇,污浊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窒息般的痛苦。夜魇魇那柄散发着绝望气息的黯晶匕首,如同毒蛇的利齿,已经突破了最后一点花瓣之盾的残骸,冰冷的死亡锋芒直抵她的心脏!林夏扑来的身影在她余光中模糊,他的嘶喊仿佛隔着厚重的水幕,遥远而不真切。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生死刹那,那声在她灵魂深处炸响的古老剑鸣,并未消散!它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荡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这涟漪并非虚幻,它剧烈地冲刷着露薇的意识,将刚刚闪回中苍曜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那柄流淌着月华与生命之力的光剑“月华之誓”的轨迹,都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的神经之上!
“它的轨迹,是风的轨迹,是光的轨迹,是生命脉动的轨迹……”
苍曜温润而坚定的声音,盖过了死亡的呼啸!那优雅旋身、握剑轻转的画面,在露薇濒临崩溃的意识中定格、放大!
“心之所向,刃之所指!”
露薇那双因恐惧而紧缩的银色瞳孔中,一点纯粹到极致的银芒骤然爆发!那不是夜魇魇眼中那种混乱狂暴的红光,也不是她平时治愈时温润的辉光,而是一种被逼入绝境、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带着决绝守护意志的锋芒!
“喝——!”一声清越的厉喝从露薇喉咙中迸发,不再是悲鸣,而是战吼!
她的双手并未结印。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遵循着灵魂深处烙印的轨迹,做出了一个苍曜曾经教导她、却从未在实战中用过的动作——并非凝结盾牌,而是……引剑格挡!
她的双手虚握,仿佛手中真的握着那柄流淌着月华之剑!体内残存的花仙妖灵力,被那绝绝的守护意志疯狂压榨、凝聚!不再是柔和的治愈之光,而是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边缘闪烁着锐利金芒的银色光弧!这光弧的形状,赫然与苍曜当年演示的格挡剑式一模一样!
“锵——!!!”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