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金属牌编号(2/2)

“林夏!”露薇惊呼,瞬间移到他身前,双手张开,银色光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试图阻挡那并不存在的毒针之雨。然而,这幻象是直接作用于林夏的精神,她的屏障无法完全隔绝。

白鸦的眼神微微一凝,他看到了林夏眼中弥漫的、非现实的恐惧,也听到了林夏口中无意识发出的、破碎的“苍曜…死…”的音节。他迅速从药箱中摸出一个更小的、骨质的小瓶,拔开塞子,一股极其清凉、带着冰雪气息的味道瞬间扩散,冲淡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

他一步上前,动作快如闪电,将瓶口凑到林夏鼻端。

“吸进去!”白鸦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

那股清凉如雪山融泉的气息猛地冲入鼻腔,瞬间击穿了林夏脑海中翻腾的恐怖幻象!

密密麻麻的幽绿毒针、巫婆扭曲的面容、怨毒的诅咒低语…如同被烈阳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剧烈的眩晕感潮水般退去,眼前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晰——嶙峋的暗红色崖壁,翻涌的腐萤涧毒瘴绿海,挡在他身前面色凝重的露薇,以及近在咫尺、手持骨瓶、眼神锐利如鹰的白鸦。

“咳…咳咳!”林夏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吸入肺腑的毒瘴和幻象的残渣都咳出来。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心脏仍在狂跳,但那股几乎将他撕裂的精神痛苦终于平复了下去。他大口喘息着,感激又惊惧地看了白鸦一眼。又是他救了自己,用那神乎其技的药术。

“腐萤涧的瘴气会放大内心的恐惧和执念,”白鸦收回骨瓶,塞好塞子,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仿佛刚才的紧急施救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尤其是精神受过创伤的人。小子,你脑子里装的东西,看来比我想象的更…沉重。”他灰绿色的眼眸在林夏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意有所指。

露薇见林夏恢复神智,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但笼罩着两人的银色光晕并未撤去。她看向白鸦的眼神更加复杂。这个药师,他懂得太多了。他精准地知道腐萤涧毒瘴的特性,知道如何配制对抗剧毒和稳定精神的药物,他甚至…似乎对林夏精神深处埋藏的东西也有所察觉。而他手臂上那枚与灵研会脱不开干系的金属编号,此刻更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

“苍曜…”林夏喘息稍定,巫婆那充满颠覆性的预言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声音嘶哑,“白鸦先生…你认识…苍曜吗?他…他是怎么死的?”问出这句话时,他紧紧盯着白鸦的眼睛,试图捕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空气瞬间凝滞。

露薇的身体猛地一颤!“苍曜”…这个名字!就在祭坛广场那一夜,噬灵兽头颅裂开浮现的夜魇虚影,曾用那个充满复杂情感的语调呼唤她——“薇儿…你仍选择这条路?”那个声音,那个称呼…此刻与“苍曜”这个名字重叠在一起!难道…夜魇就是苍曜?那个白鸦可能认识的苍曜?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露薇心底升起。

白鸦脸上的表情,在林夏问出“苍曜”这个名字的瞬间,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那惯常的、仿佛面具般的慵懒笑意如同潮水般褪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深沉、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难以捕捉。是痛楚?是愤怒?还是…刻骨的悲伤?亦或是冰冷的嘲弄?

但这变化只持续了不到一息。他的嘴角重新勾起,恢复成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异样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苍曜?”白鸦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调平淡无奇,像是在念一个陌生人的名字,“很久以前,似乎听说过这么个人。一个…理想主义者?还是疯子?记不清了。”他耸耸肩,语气轻描淡写,“至于他怎么死的?谁知道呢。在这片被诅咒的大地上,每天死掉的人多了去了,被怪物撕碎,被毒瘴腐蚀,被自己人背后捅刀…死法千奇百怪,谁又记得清一个名字?”

他避开了实质性的回答,用最模糊、最冷酷的话语将问题推开。但这刻意的回避,在林夏和露薇听来,反而更像是欲盖弥彰!尤其结合露薇对夜魇呼唤的记忆,以及白鸦手臂上那属于灵研会的冰冷编号。

白鸦转过身,不再看他们,目光投向更高处隐藏在云雾中的崖顶。“走吧,天快黑了。腐萤涧的夜晚,属于真正的‘腐萤’。不想变成它们的养料,就跟我去上面的‘鸦巢’,那里暂时安全。”他率先迈开步子,继续向上攀登,仿佛刚才那场涉及生死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林夏和露薇再次对视。林夏眼中是更深的困惑和疑虑,露薇眼中则是冰冷的了然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悲哀。他们都明白,从白鸦口中,恐怕得不到关于“苍曜”的真相。至少现在不能。

接下来的路程更加艰难。栈道彻底消失,只能依靠陡峭的岩壁和偶尔出现的藤蔓攀爬。白鸦展现出了惊人的体能和技巧,在最险要的地方,他甚至会停下来,不动声色地搭一把手,确保林夏不会再次失足。他的帮助依旧及时有效,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疏离感。

终于,在黄昏最后一丝光线被翻涌的毒瘴彻底吞噬前,他们抵达了白鸦口中的“鸦巢”。

那是一处位于鹰愁崖极高处的天然洞穴,入口狭窄隐蔽,被几丛顽强生长的、叶片如刀锋般的黑色蕨类植物遮挡着。拨开蕨类,进入洞内,空间却意外地还算宽敞干燥。洞壁上残留着人工开凿的痕迹,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简陋的生活用具:一个石灶,一张铺着兽皮的粗糙石床,几个密封严实的陶罐,以及一个占据了洞穴一角、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和晒干草药的木质工作台。空气中弥漫着干燥药草的味道,冲淡了外面毒瘴的腥甜气息。

这里显然被白鸦经营了不短的时间,是他在这片险地中的一个避风港。

“地方不大,凑合待着吧。毒瘴升腾起来后,外面就是死地,天亮前别出去。”白鸦点燃了石灶里预留的柴火,橘黄色的火焰跳动起来,驱散了洞穴内的阴冷和幽暗,也在洞壁上投下三人摇曳晃动的巨大影子。

温暖的火光让林夏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伤口的疼痛和一路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他靠着洞壁坐下,露薇则选择了一个离洞口稍近、既能观察外面又能警惕白鸦的位置,抱着膝盖坐下,闭目养神,但周身萦绕的淡淡银芒表明她并未放松警惕。

白鸦走到他的工作台前,背对着两人,似乎在整理药材。洞穴内一时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林夏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白鸦的背影,落在他垂下的左臂衣袖上。那个冰冷的“xiii”,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恐惧、疑虑,还有一丝被隐瞒的愤怒交织着。这个药师,救了他两次,却似乎与造成他一切苦难的根源——灵研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到底是谁?是敌是友?

就在这时,白鸦的动作似乎顿了顿。他微微侧过身,借着工作台上摇曳的油灯光芒(他在点燃灶火后又点亮了一盏小油灯),林夏清晰地看到,白鸦的左手正看似无意识地摩挲着右边袖口的一个位置。

那不是左臂的金属牌位置。他在做什么?

紧接着,林夏看到白鸦的右手手指,极其隐蔽地、以某种特定的频率,轻轻叩击着右臂的袖口内侧!那动作非常轻微,若非林夏一直盯着他,又在跳跃的光影中角度恰好,几乎无法察觉。

叩击…发送某种信号?

这个念头让林夏浑身一寒!他猛地看向露薇。露薇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银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显然她也注意到了白鸦这个极其隐蔽的动作!花仙妖的敏锐感知远超人类。

露薇的手指微微蜷起,一丝凌厉的银芒在指间凝聚。

白鸦似乎毫无所觉。他停止了叩击,右手自然垂下,然后拿起工作台上一个不起眼的、表面刻着细微纹路的黑色金属小筒。他背对着两人,将小筒的一端对准了洞穴外翻涌的毒瘴云海方向,动作极其自然,仿佛只是在观察天气。

然后,一点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色光芒,在那黑色小筒的末端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林夏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在传讯!他在向谁传讯?灵研会?夜魇?

一股被欺骗、被利用的怒火瞬间淹没了林夏!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果然!这个药师根本就不是什么偶然出现的救星!他就是灵研会安插的眼线!他救自己,只是为了…为了什么?监视?把露薇引入陷阱?

露薇身上的银芒骤然变得明亮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她缓缓站起身,洞内的温度仿佛瞬间下降了几度。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锁定了白鸦的背影。

白鸦似乎终于感受到了身后涌动的杀机。他慢慢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他没有看露薇,反而将目光投向了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抖的林夏。

“看来,被发现了?”白鸦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甚至还有一点…奇异的轻松?他扬了扬手中的黑色金属小筒,“别紧张,小家伙们。我只是在记录一些…‘噪音’。”

“噪音?”露薇的声音如同冰珠碰撞,充满了不信任。

“对,噪音。”白鸦走到灶火旁,将手中的金属小筒随意地丢进了燃烧的火焰中!橘黄色的火舌瞬间吞噬了那个小筒,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一股淡淡的、带着金属烧灼味的青烟升起。

这个举动让林夏和露薇都愣住了。

“腐萤涧的毒瘴云海,是天然的屏障,也是天然的信号放大器。”白鸦看着火焰,慢条斯理地说,像是在讲解药理,“有些特殊的‘声音’,只有在这里才能捕捉到,并且被放大、记录。比如…暗夜族驱使噬灵兽的低频嘶鸣,或者…某些强大存在能量逸散的独特波动。”他顿了顿,灰绿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刚才,我记录到一股非常熟悉的、带着腐朽花香的黑暗波动,就在这附近游荡。我想,你们应该也‘听’到过那个‘声音’的主人,他喜欢自称‘夜魇’。”

夜魇?他在记录夜魇的踪迹?

林夏和露薇的震惊无以复加。白鸦不是在向灵研会传讯,而是在…监听夜魇?这比向灵研会传讯更加匪夷所思!他到底想干什么?

“记录他的波动做什么?”露薇的杀意并未消退,反而更盛。夜魇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白鸦的行为更加诡异难测。

“知己知彼嘛。”白鸦摊了摊手,语气轻松,但眼神却异常认真,“一个危险的邻居总是在你家门口徘徊,你总得想办法搞清楚他想干什么,什么时候会破门而入,对吧?至于这‘噪音’记录…有时候,了解敌人的‘声音’,是找到他弱点、或者…预测他下一步动作的关键。”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林夏右手掌心——那是契约烙印的位置。

这个解释依旧充满了谜团,但至少,他毁灭了那个记录装置(金属小筒)的行为,稍微缓和了一丝剑拔弩张的气氛。他似乎在表明,他记录的“情报”并未发送出去,至少目前没有。

洞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信任的裂痕已然深入腐萤涧,白鸦的每一个举动都充满了无法解读的深意。

夜渐渐深了。洞外的毒瘴翻涌得更加剧烈,如同绿色的海洋在咆哮,隐约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无数细碎骨骼摩擦般的声响——那是腐萤涧夜晚真正的主人开始活动了。

林夏蜷缩在火堆旁,疲惫和伤痛让他昏昏欲睡,但精神却高度紧张,无法真正入睡。露薇依旧保持着警戒的姿态,银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寒星。

白鸦坐在工作台旁,似乎在研究一株刚采到的、散发着微光的奇异蘑菇。跳跃的火光将他的侧影投在凹凸不平的洞壁上,拉长、扭曲。

就在这时,一阵猛烈的穿堂风不知从哪个岩缝中灌入洞穴,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毒瘴腥气。风扑向灶火,火焰剧烈地摇曳、明灭不定。

就在这光影剧烈晃动的瞬间!

林夏的瞳孔骤然放大!

他看到,被狂风卷动、剧烈摇曳的火焰光芒,穿透了白鸦左边略显单薄的衣袖布料!

那布料在强光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效果。林夏清晰地看到,在摇曳的光影中,白鸦左臂的轮廓被映照在洞壁上。而就在那手臂的手肘内侧位置,一个清晰无比的、由光影构成的烙印轮廓,被无比清晰地投射在石壁之上!

正是那枚灰银色的金属牌!

更令人窒息的是,那被放大的、扭曲摇曳的光影,将金属牌上那个冰冷深刻的编号,如同烧红的烙铁般,清晰地印在了洞壁之上,也仿佛印在了林夏和露薇的心头:

**xiii**

这巨大的、扭曲的、由火焰和阴影构成的“xiii”,在昏暗的洞穴中无声地燃烧、跳动,充满了不祥的压迫感。它像是一个沉默的宣告,一个无法摆脱的烙印,一个横亘在三人之间、象征着过往黑暗与未来未知的巨大谜团。

风渐渐止息,火焰重新稳定下来,洞壁上的巨大光影编号也随之消失。

洞穴内恢复了之前的昏暗和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但一切,都已不同。

林夏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他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胳膊,仿佛那冰冷的编号带着诅咒,穿透了空间,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他看向露薇,发现花仙妖少女也正看着他,银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跳跃的火光,也倒映着那刚刚消散的巨大“xiii”阴影,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决绝。

长夜,才刚刚开始。而金属牌编号“xiii”所代表的含义,以及白鸦这个人本身,已然成为横亘在他们逃亡之路上,一道比腐萤涧深渊更加幽暗难测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