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朔月铜铃泣血(2/2)
“嗤啦——!”
硬皮封面和写满罪状的纸张被瞬间撕裂!
但碎裂的纸屑并未飘散落地。在脱离记录簿的刹那,每一片纸屑都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瞬间扭曲、变形,化作一只只闪烁着幽冷靛蓝色光芒的蝴蝶!这些蝴蝶甫一出现,便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汇聚成一股闪烁着迷离蓝光的蝶流,无声无息却又迅疾无比地朝着惊魂未定的赵乾扑去!
“什么鬼东西?!”赵乾刚稳住身形,就看到一大片闪烁着诡异蓝光的东西扑面而来,本能地挥舞着晶石匕首格挡。靛蓝蝴蝶轻盈地避开锋刃,翅膀扇动间洒落下点点细碎的蓝色光尘。光尘落在赵乾的皮甲上、裸露的皮肤上,并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却带来一种奇异的麻痹感和强烈的精神干扰,让他瞬间头晕目眩,动作变得迟滞僵硬。
混乱达到了。烟尘弥漫,碎石滚落,尖叫哭喊声不绝于耳。靛蓝蝶群如同烟雾弹,有效地干扰了赵乾的视线和行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动作稍显迟疑的靛蓝蝴蝶,在混乱的气流中盘旋着,轻盈地落在了林夏因剧痛和紧张而汗湿的耳廓上。翅膀微微震动,一个极其细微、如同风中絮语般的声音,清晰地钻入了林夏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
“向东……腐萤涧……活下去……”
腐萤涧!林夏瞳孔猛地一缩。这正是白鸦药师之前隐晦提及的、通往传说中花海禁地的方向!这神秘的文书……难道就是白鸦?或者是他派来的?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林夏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蹬脚下拱起的地砖碎块,身体借力向后撞去!目标正是祠堂那扇布满灰尘、钉着木板加固的后窗!
“哐啷——!”
年久失修的窗棂和腐朽的木板根本无法承受这拼尽全力的一撞,瞬间碎裂开来!木屑纷飞中,林夏带着沉重的木枷,如同离弦之箭般从破洞中翻滚而出,重重摔落在祠堂后冰冷的泥地上。冰冷的空气瞬间灌入肺腑,带着自由的气息和浓重的泥土腥味。
顾不上摔得七荤八素的疼痛,林夏挣扎着爬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祠堂内仍在翻腾的烟尘、闪烁的蓝光和赵乾愤怒的咆哮,咬紧牙关,转身就朝着村东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夜色如同浓墨,吞噬着少年单薄的身影。他跑过死寂的村舍,跑过散发着腐臭味的田地,跑向未知的黑暗。手腕上的木枷沉重冰冷,掌心的伤口和脚踝的烫伤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腔。但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不知跑了多久,肺叶如同风箱般剧烈抽动,眼前阵阵发黑。林夏脚下一软,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倒,重重摔进路边一洼浑浊的积水里。
冰冷的污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无意间瞥向了身下的积水洼。
浑浊的水面倒映着浓墨般的夜空和远处祠堂方向跳跃的幽蓝火光。然而,就在那破碎摇曳的光影中,无数细碎的、银箔般的月光碎片,仿佛受到无形的牵引,正在水中缓缓移动、拼凑!
它们一点点汇聚,最终,清晰地拼出了一个倒影——一株在月光下静谧绽放的、巨大的、散发着柔和银辉的……花苞!
那花苞的模样,与他之前在祠堂水洼碎裂月影中惊鸿一瞥的银色花苞,一模一样!此刻,它仿佛就在水中凝视着狼狈不堪的林夏,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召唤。
冰冷的积水刺激着林夏灼痛的伤口,也让他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水中那奇异拼凑而成的银色花苞倒影,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眼底,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和……无法逃避的宿命感。禁地花海!那里有救祖母的希望!
求生的欲望和拯救亲人的执念,如同两股汹涌的激流,冲垮了身体的疲惫和恐惧。林夏猛地从水洼中撑起身体,不顾浑身湿透和刺骨的寒冷,再次向着东方,向着那片传说中的腐萤涧,亡命狂奔!
夜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带着荒野特有的腥气和远处黯晶矿场飘来的、令人作呕的金属锈味。手腕上的木枷沉重地拖拽着他的手臂,每一次摆动都摩擦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掌心的黯晶灼伤处,那股阴寒恶毒的能量并未因血色露珠净化了部分碎渣而消失,反而像是被激活了,如同跗骨之蛆,顺着血管丝丝缕缕地向手臂蔓延,带来一种麻木和诡异的冰冷感。
身后的青苔村,火光和喧嚣已经远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但林夏不敢有丝毫松懈,赵乾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仿佛就在背后盯着他。他专挑荒僻的小径和茂密的灌木丛钻,荆棘划破了他的衣衫和皮肤,留下道道血痕,他却浑然不觉。
不知道跑了多久,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迈步都像在泥沼中跋涉。肺叶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摇晃,意识也开始飘忽。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即将一头栽倒在地时,前方浓重的夜色中,突然出现了一座……桥?
不,那不能称之为桥。
那是两段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如同山峦脊骨般的森白骸骨!它们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斜斜地插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渊壑两岸,白骨嶙峋,表面布满风化的孔洞和岁月的裂痕。在两根巨骨交错的中央,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微弱磷光的骸骨碎片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粘合、堆砌,形成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摇摇欲坠的狭窄通道。通道下方是深不可测的黑暗,只有隐约的、如同鬼火般的幽绿色光点在其中漂浮闪烁,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整座“桥”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古老尘土、血腥气和奇异药香的诡异气息。
**骸骨桥**!白鸦药师口中通往神秘“鬼市”的入口!
林夏的心脏狂跳起来。前有鬼域,后有追兵。他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那条白骨通道。脚下的骸骨碎片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仿佛随时会碎裂崩塌。阴冷的风从深渊下呼啸而上,吹得他浑身冰冷,几乎站立不稳。他紧紧贴着粗粝冰冷的巨大主骸骨,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挪动。
穿过骸骨桥的瞬间,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冰冷水幕。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不再是荒野的黑暗,而是一片笼罩在迷蒙灰雾中的奇异集市。无数奇形怪状的“摊位”凌乱地散布在雾气中,有的支在巨大的龟甲上,有的悬挂在扭曲的枯树上,有的干脆就是漂浮在半空的发光水母。摊位上摆放着的东西更是光怪陆离:闪烁着幽光的矿石、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眼球、散发着甜腻香气的怪异果实、锈迹斑斑布满符文的金属碎片、甚至还有装在笼子里、发出嘶嘶声的阴影生物……
形形色色的“顾客”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长着鹿角却有着蛇尾的妇人,浑身覆盖着岩石甲壳的矮壮生物,只有一团飘忽影子的存在,包裹在厚厚绷带里只露出一双绿色眼睛的“人”……各种低语、嘶鸣、怪笑在雾气中交织,形成一片混乱而压抑的背景音。这里就是**鬼市**,亡命徒、异族、失落者的聚集地,交易着一切禁忌之物。
林夏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浑浊的水潭,引起了一些存在的注意。几道冰冷、审视、带着贪婪或纯粹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如芒在背。他强自镇定,目光快速扫过雾气中的摊位。他需要能帮助他隐藏身份、逃离追捕的东西。
很快,他的目光被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摊位吸引。摊主蜷缩在一件宽大破旧的斗篷里,兜帽压得极低,只能看见一个布满褶皱、如同老树皮般的下巴。摊位上只摆着寥寥几件东西:几块颜色浑浊的水晶,几束干枯发黑的草药,以及……一张薄如蝉翼、散发着微弱灰白色光泽的面具。
那面具没有任何五官轮廓,表面光滑,像一层凝固的雾气。林夏直觉感到,这就是他需要的。
“那个……面具,怎么换?”林夏走到摊位前,声音因紧张和疲惫而沙哑。
斗篷下的身影缓缓抬起头。兜帽的阴影下,两双浑浊的、如同蒙尘玻璃珠般的眼睛亮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林夏。一个沙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小鬼……你的命……值多少?”
林夏心下一沉。他身无长物,只有……
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那个染着药渍和泥污、此刻却显得异常珍贵的香囊——祖母的香囊。他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这个……行吗?”
鬼市妖商伸出枯瘦得如同鸟爪般的手,指甲长而弯曲,带着污垢。他接过了香囊,动作慢得令人心焦。他并没有立刻去看香囊本身,而是用两根枯指捏住香囊,凑到自己那布满褶皱的鼻子下,深深地、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妖商浑浊的眼珠猛地爆射出两道骇人的精光!他整个佝偻的身体都绷紧了,如同嗅到猎物的毒蛇。他猛地抬起头,兜帽的阴影几乎无法再遮挡他眼中那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近乎贪婪的狂喜!
“月痕……的味道!”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刺耳,充满了极度的激动和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纯净的……被遗忘的月痕!小子!这东西……你从哪偷来的?!”
“偷?”林夏被对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这是我祖母的!她留给我的!”
“祖母?”妖商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怀疑和审视,枯爪般的手死死攥紧了香囊,浑浊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林夏身上反复扫视,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那目光中蕴含的压迫感,比赵乾的匕首更让林夏感到窒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林夏手腕上那副沉重的木枷,内部再次传来一阵密集的“噼啪”声!之前被血色露珠催生出的黑色根须,仿佛受到了妖商身上某种气息的刺激,再次变得活跃起来!它们疯狂地扭动、生长,试图钻破木枷的束缚,勒紧林夏手腕的力道骤然加大,深褐色的根须尖端甚至开始分泌出粘稠的黑色汁液,散发出腐烂的气息。
“唔!”剧痛让林夏闷哼出声,额头上冷汗涔涔。
妖商的目光瞬间被木枷的异变吸引。他盯着那些疯狂扭动的黑色根须,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玩味。他忽然不再追问香囊的来历,只是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如同夜枭般的低笑。
“呵……麻烦缠身的小家伙……”他枯爪般的手一挥,那张灰白色的面具轻飘飘地飞到了林夏面前,“拿去吧。‘伪妖面具’,戴上它,能让你暂时‘消失’在大多数存在的感知里。不过记住,鬼市的东西,代价……迟早要还的。”
林夏顾不上多想,一把抓住漂浮的面具。那面具入手冰凉,触感奇异,像凝固的雾气又似某种生物的皮膜。他毫不犹豫地将面具往脸上一按!
面具接触到皮肤的瞬间,立刻软化、延展,如同活物般紧密地贴合在他的脸上,没有五官,一片空白,却奇异地没有阻碍他的呼吸和视线。一股清凉的气息笼罩全身,他感觉自己仿佛融入了一旁的灰雾之中,存在感变得极其稀薄。之前落在他身上的几道探究目光,果然瞬间移开了。
“多谢!”林夏低声道,不敢再看那神秘的妖商,转身迅速没入了鬼市迷蒙的雾气深处。手腕上的木枷依旧沉重,掌心的伤口灼痛,但有了这面具,他逃离的希望似乎多了一分。
他不敢停留,在迷宫般的鬼市雾气中穿行,凭着直觉朝着东方出口的方向摸索。雾气中各种怪异的景象和低语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但他强忍着恐惧,只专注于逃离。终于,前方雾气变得稀薄,隐约可见外面荒野的轮廓和……微弱的晨曦?
就在他即将冲出鬼市边缘的灰雾时,异变再生!
一直缠绕在他手腕木枷上的黑色根须,仿佛终于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又或许是受到某种远方的召唤,其中一根最为粗壮的根须猛地刺破了木枷的表面,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和浓烈的腐朽气息,狠狠地刺向林夏裸露的脖颈动脉!
这袭击来自他身上,近在咫尺,防不胜防!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然而,就在那根须尖端即将刺破皮肤的刹那——
“嗡!”
林夏脸上那张“伪妖面具”,灰白色的表面骤然亮起一层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柔和光晕!那光晕如同一个无形的力场,堪堪挡住了致命根须的突刺!
“嗤——!”
腐朽的根须尖端与柔和光晕接触,发出一阵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声响!根须剧烈地扭动、萎缩,仿佛被灼烧,最终不甘地缩回了木枷的裂缝之中。面具的光晕也随之黯淡下去,恢复了平静。
林夏惊魂未定,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摸了摸完好无损的脖子,心有余悸地看着手腕上暂时安静下来的木枷,对这张面具的价值有了更深的认识。这不仅仅是隐藏,更是一件保命的道具!妖商那句“代价迟早要还”的话语,此刻显得格外沉重。
他不敢再耽搁,趁着面具效果仍在,一头冲出了鬼市迷蒙的灰雾边界。
冰冷的晨风带着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天边,一丝鱼肚白艰难地撕破了厚重的夜幕。新的一天,在逃亡中降临。
林夏辨别了一下方向,东边,腐萤涧!他紧了紧脸上的面具,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再次踏上了未知的旅程。手腕的木枷依旧冰冷沉重,掌心的黯晶阴寒如附骨之蛆,但他眼中却燃烧着比晨曦更亮的火焰——活下去,找到花海禁地,救祖母!
他的身影,在荒野的黎明微光中,显得孤独而倔强。在他身后,鬼市的灰雾缓缓涌动,骸骨桥在晨光熹微中投下狰狞的剪影,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而在他前方,通往腐萤涧的道路,被弥漫的、带着毒瘴气息的浓雾笼罩,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和……那个等待被唤醒的银色花苞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