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天真的代价(1/2)

时间,这个曾经在林默指尖可以随意揉捏的概念,此刻变得粘稠而滞重,像一块正在缓慢融化的琥珀,将他封死在其中。

世界褪去了所有色彩。苏晓晓书店里那些温暖的灯光,街角咖啡馆飘出的醇厚香气,七眼中那片曾倒映出他身影的深蓝色海洋……一切都变成了饱和度为零的灰。视野里唯一清晰的,是七那张泪水纵横的脸,那张混合着痛苦、决绝和一丝他无法理解的……怜悯的脸。

怜悯?

多么讽刺的词。一个刽子手,在落下屠刀的瞬间,对即将身首异处的囚徒流露出不忍。这究竟是慈悲,还是更深层次的残忍?林默想笑,却发现自己连牵动嘴角肌肉的力气都失去了。

他没有去看那个从空间裂隙中走出的高大身影,也没有理会那些从四面八方涌出、将枪口对准他的战术小队。这些都不是重点。它们只是症状,是结果。而病因,那个将病毒精准注入他心脏的源头,就在不远处,那个他刚刚才交付了整个后背的“同类”。

“锚”开口了,那声音像是无数金属碎屑在搅拌机里摩擦,每一个字节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感:“逻辑悖论编译。精神频率特征码已捕获。编译窗口0.7秒。漏洞已识别。”

原来如此。

原来他剖开胸膛,展示给她的那颗跳动的心脏,在她眼里,只是一个标注着“致命弱点”的解剖学标本。他分享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思考,每一次能力的运转,都被忠实地记录下来,打包成一份精美的报告,呈送给了最想杀死他的敌人。

“目标林默,‘锚定’程序,启动。”

“锚”抬起了手。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汇聚,没有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压。它的动作,就像一个程序员在键盘上敲下回车键,执行一段早已写好的代码。然而,当它的掌心对准林默时,整个世界,或者说,林默所在的那一小块世界,其底层的规则,被瞬间锁死了。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感觉。不是物理上的禁锢,不是时间上的静止。而是一种……概念上的剥夺。

就好像,“水”这个概念,突然失去了“流动”的属性;“火”这个概念,突然失去了“燃烧”的属性。而他,林默,一个“规则重构者”,在这一刻,被强行剥夺了“重构规则”的属性。

他与世界底层代码之间的那条链接,那条他与生俱来、视为自身存在基石的链接,被一只冰冷无情的手,硬生生掐断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精神力在疯狂奔涌,试图像往常一样触及现实的弦,去拨动,去修改。但它们就像冲向堤坝的洪水,除了溅起无意义的浪花,什么也改变不了。他所在的这片空间,变成了一块绝对坚固的“真理顽石”,任何试图修改它的行为,都是亵渎,都是悖逆。

这才是“锚”的真正力量。不是防御,不是对抗,而是“剥夺”。它将林默变成了一个凡人。一个被全世界的恶意所包围的、手无寸铁的凡人。

“开火!”

观测阵线那边,一个冷酷的指令响起。

没有子弹。从那些黑洞洞的枪口里射出的,是一束束肉眼可见的、扭曲的蓝色光束。它们没有温度,没有实体,却在接触到林默身体的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破坏力。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攻击。如果说“锚”是掐断了他与世界代码的链接,那这些光束,就是专门攻击他这个“终端”的病毒程序。

第一束光击中他的肩膀,他感觉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混乱。他脑海中关于“左”和“右”的概念瞬间颠倒,让他一阵天旋地转,差点跪倒在地。他本能地想向左闪避,身体却向右踉跄了一步。

第二束光击中他的腹部。这一次,他脑子里关于“时间流速”的感知被打乱了。一瞬间,他觉得外界过去了整整一个世纪,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仿佛要跳完一生所有的次数。而下一刹那,他又觉得时间完全停滞,连思维都冻结成了冰块。

第三束,第四束……

“颜色”的概念开始褪色,“形状”的定义开始模糊,“自我”的认知开始瓦解。

他就像一台被灌入了无数冲突代码的电脑,逻辑单元在尖啸,内存条在燃烧,cpu即将过载熔毁。每一次攻击,都在剥离他作为一个智慧生命体的基本认知。这比任何酷刑都来得残忍,它们要的不是摧毁他的肉体,而是要格式化他的灵魂。

剧痛,迟来的剧痛,终于从神经末梢的废墟中艰难地爬了回来。那是概念被撕裂后,肉体发出的哀鸣。他的身体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打得千疮百孔,鲜血汩汩而出,但他几乎感觉不到了。真正的痛苦,来自于思维的崩塌。

他倒在地上,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他看到“锚”正一步步向他走来,那步伐精准得像节拍器,每一步都踩在他心脏最脆弱的鼓点上。

他看到那些观测阵线的士兵,像一群冷漠的乌鸦,围着一具即将腐烂的尸体。他甚至还看到了七。

她站在包围圈的外围,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手里的那枚芯片早已掉落在地,但她似乎没有察觉。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翕动着,似乎在无声地说着什么。林默看不清她的口型,但他猜得到。无非是“对不起”、“我别无选择”之类的废话。

真是可笑啊。

林默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两人逃亡时的片段。

在那间废弃的仓库里,他将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当他说出“我们是同类”时,他分明看到了她眼中闪过的一丝光亮,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跋涉了数个世纪的旅人,终于看到了远方的第一缕晨曦。

当他构思出“逻辑悖论”的战术,将自己最致命的0.7秒弱点完全暴露给她,请求她守护时,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那个点头的动作,坚定而用力,仿佛是在宣誓一个用生命来扞卫的承诺。

他信了。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你愿意去相信的,不是吗?就像孩子相信童话,信徒相信神明。而他,一个孤独到骨子里的怪物,只是想相信,自己不是唯一的一个。

他渴望一个同类,渴望一个能理解他所见世界的人,渴望一个能在他修改世界时、站在他身边说一句“我懂”的伙伴。这种渴望,像野草一样在他荒芜的心里疯长,最终遮蔽了所有的理智和警惕。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他以为在无尽的孤独之后,终于等来了那个可以并肩同行的人。他甚至开始想象,他们一起对抗盖亚,一起寻找更多失散的同伴,一起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点燃一堆属于他们的篝火。

多么天真的想法。

就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拼命抓住了一根漂浮的稻草,却没发现那根稻草的另一头,系着一块将他拖向深渊的巨石。

原来,背叛的痛苦,并不在于被欺骗,而在于……希望被亲手扼杀的过程。

他付出了自己身上唯一剩下的、或许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信任。而换来的,却是这天罗地网,这身心俱焚。

“寻找同类”……这个支撑他度过无数孤独岁月的唯一目标,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笑话。

如果同类的意义,就是为了在背后捅上最致命的一刀,那他宁愿回到最初的孤独里,永远、永远地,一个人走下去。

“锚定”程序已完成78%。

“锚”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林默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拖拽,拖向一个绝对静止的、永恒不变的“现实”牢笼。一旦被彻底拖进去,他将永远失去定义规则的能力,变成一个被固化在世界标本架上的蝴蝶,动弹不得。

要死了吗?

就这样,像个傻瓜一样,死在自己亲手制造的绝望里?

不。

他可以死,但不能这样死。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或者说,是纯粹的、不甘的愤怒,像岩浆一样从他即将冷却的心脏深处喷发出来。

他的大脑在无数混乱的概念碎片中疯狂运转,像一台即将报废的引擎,发出最后的轰鸣。链接被切断了,没错。认知被扰乱了,没错。精神力被压制了,也没错。但是,他最核心的权限,那份铭刻在他灵魂最深处的、修改世界底层代码的资格,并没有消失!

只要这个资格还在,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缝隙,他就能撬动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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