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进化之路(1/2)

走出废弃工厂的铁门,生锈的门轴发出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呻吟,像是一句迟来的叹息。晨光已经撕开了地平线的薄雾,将整座城市染上了一层虚假的、温暖的金色。

林默眯了眯眼,不太适应这种光亮。在那个被“锚”的【法则固化】领域笼罩的工厂里,光线似乎都是凝固的,死气沉沉。而现在,光是有温度的,流动的,带着清晨特有的、混杂着植物和尾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世界活了过来,但他感觉自己的一部分,永远地死在了那片凝固的光里。

他沿着布满裂纹的混凝土路面慢慢走着,脚下的碎石子发出沙沙的响声。远处,早起上班的车流已经汇成了钢铁的河流,鸣笛声、引擎的轰鸣声,还有路边早餐店里炸油条的滋滋声,一切都那么鲜活,那么……真实。

真实?

林默的嘴角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充满自嘲的弧度。

他刚刚才亲手证明了,所谓的“真实”,是多么脆弱不堪的东西。它不过是一段段写在世界底层的代码,一行行可以被注释、被修改、被判定为“不成立”的定义。那个叫“锚”的存在,上一秒还拥有固化现实的无上权限,下一秒就成了逻辑上的一个悖论,被系统无情地回收了。

就像清理了一行错误代码。

他插在裤兜里的手,指尖还是冰凉的。那种抹除一个“存在”的触感,并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也没有撕裂空间的光影特效。它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灵魂的颤栗。就像你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一张坚实的画纸上作画,却突然发现,你手中的笔,可以直接擦掉画纸本身。

这种权力,让他感到恶心。

一个穿着校服的中学生骑着自行车从他身边飞速掠过,车轮卷起的微风吹动了他的衣角。少年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曲,脸上是那种对未来毫无畏惧的灿烂笑容。

林默停下脚步,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街角。他忽然很羡慕那个少年。羡慕他的世界是由物理定律和人间烟火构成的,而不是一行行冰冷的代码。羡慕他的烦恼是考试和喜欢的女孩,而不是自己的“存在”是否会被更高位的存在加上一行注释。

他觉得自己像个病毒。一个刚刚杀死了杀毒程序的、更加危险的病毒。他游荡在城市的血管里,周围是无数正常的“细胞”,他们按照既定的程序生活、欢笑、悲伤,却不知道身边混进了一个可以随时修改程序本身的异类。

孤独感,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将他溺毙。

以前,他虽然也孤独,但那是一种怀才不遇式的、渴望找到同类的孤独。他觉得自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而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还算不算是“人”。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回家?那个十几平米的出租屋,四壁都是沉默。去找苏晓晓?他怕自己身上那股连阳光都无法驱散的寒意,会吓到那个像向日葵一样的女孩。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不语”书店所在的旧街区。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那块熟悉的、字迹有些斑驳的招牌。书店的卷帘门已经拉开了一半,苏晓晓正哼着歌,拿着一块抹布,认真地擦拭着玻璃门。晨光照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空气中的尘埃都在她身边欢快地舞蹈。

林默的脚步,就那么钉在了原地。

他看着她,就像一个跋涉在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看到了一片遥远的海市蜃楼。那是他战斗的理由,是他内心深处唯一柔软的角落,是他与这个“真实”世界最后的链接。

可现在,这个链接,却让他感到了灼痛。

他抹除“锚”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因为他知道,那是盖亚派来清除他的“抗体”,不杀死它,他就会死,苏晓晓和这家书店所代表的平静生活,就会被彻底粉碎。

但胜利之后呢?

他成了一个更可怕的存在。一个能从概念上抹杀敌人的怪物。

如果有一天,有谁惹恼了他,他会不会也给那个人加上一行“判定为不成立”的注释?他不敢想。权力的滋味,一旦品尝过,就像毒品,会悄无声息地改变一个人的心。

他害怕自己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苏晓晓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擦玻璃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林默的视线。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像乌云后突然露出的太阳。

“林默哥!你站那儿干嘛呀?一大早跟个电线杆似的。”她朝他用力地挥着手,声音清脆得像风铃。

那笑容,那声音,瞬间穿透了林默心中的阴霾,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他感觉自己那颗快要被逻辑和代码冰封的心,又重新开始跳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恐惧、迷茫和自我怀疑都暂时压进心底,脸上挤出一个尽量自然的微笑,朝她走了过去。

“没什么,路过,看你这么早就开工了。”

“那当然啦,爷爷年纪大了,我得多分担一点嘛。”苏晓晓说着,把抹布往水桶里一扔,溅起几朵水花,“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嘴唇都白了,没吃早饭吧?”

“……嗯,还没。”

“等着!”她不由分说,转身跑进了书店旁边的早餐铺,不一会儿,就提着两份热气腾腾的豆浆和几个刚出锅的肉包子跑了回来,一股食物的香气瞬间包裹了林默。

“喏,快吃,刚出锅的,小心烫。”她把一份塞到林默手里,自己也拿起一个包子,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林默捧着温热的豆浆,感受着那股暖意从手心一直传到心里。他低头咬了一口包子,肉馅的鲜香和面皮的甜糯在味蕾上炸开。这是他熟悉的味道,是人间的味道。

“怎么了?不好吃吗?”苏晓晓见他吃了一口就停住了,含糊不清地问。

“不,很好吃。”林默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太好吃了。”

好吃到,让他想哭。

他只是想守护这份平淡的日常,却为此不得不踏上一条离它越来越远的非人之路。这本身,就是世界上最大的悖论。

“那就多吃点!”苏晓晓没心没肺地笑着,“看你瘦的,一阵风都能吹跑了。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

“……算是吧。”林默含糊地应着,大口地吃完了包子,喝完了豆浆。胃里暖和起来,四肢百骸的寒意似乎也被驱散了不少。

“林默哥,”苏晓晓吃完东西,擦了擦嘴,忽然凑近了些,小声问,“上次那些坏人,后来没有再来找麻烦吧?”

她指的是上次强拆的开发商。

林默心中一紧。那件事,是他一切变化的开端。他为了保住那些产权文件,第一次大规模地修改了规则,也因此被盖亚彻底锁定。

“没有了,放心吧。”他笑了笑,“他们估计遇到大麻烦了,顾不上这里。”

他没有说谎。他定义的“产权文件物理材质为‘一小时内自然分解’”,这个规则在当时引发了巨大的连锁反应。据他后来了解,那家开发商因为关键文件全部“神秘消失”,陷入了巨大的法律和财务纠纷,早已焦头烂额,自身难保。

“那就好……”苏晓晓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林默哥,我总觉得你最近好像变了很多,好像……离我们很远。”

女孩的直觉敏锐得可怕。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告诉她,自己刚刚从一场决定世界底层逻辑的战争中回来?告诉她,自己杀了一个甚至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

他只能沉默。

苏晓晓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她看不懂的疲惫和沧桑,仿佛装着一整个她无法想象的世界。她很聪明地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轻声说:“不管你遇到什么事,都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书店……永远是你的家。”

家……

这个词,像一颗子弹,瞬间击中了林默最柔软的地方。

他狼狈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女孩那双清澈的眼睛。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

“我……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欸?林默哥!”

他没有回头,只是朝身后摆了摆手,加快了脚步,迅速消失在街角的尽头。

直到再也看不见书店的招牌,林默才停下来,靠着一堵墙,大口地喘着气。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才感觉自己那颗狂跳的心脏慢慢平复下来。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逃避和被动应战,只会让他陷入一个又一个的死循环。盖亚的“免疫体”会层出不穷,一次比一次强大。这次是“锚”,下次可能就是能直接修改他思维逻辑的“篡改者”,或是能将他的存在彻底从时间线上抹去的“清除者”。

他不能等到下一次危机降临,不能等到他再也无法守护苏晓晓和那家书店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他需要答案。需要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需要知道除了他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规则重构者”。需要知道,面对盖亚这种世界级的“免疫系统”,到底有没有一条生路。

他想到了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地方。

“悖论”咖啡馆。

那个神秘的、自称“教授”的情报贩子,似乎知道很多秘密。林默之前去找过他,用自己大学时一段关于“高维碎片理论”的记忆,换取了关于“盖亚”和“免疫体”的初步信息。

现在,他需要更多的情报。为此,他不惜付出更大的代价。

打定主意,林默不再犹豫。他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那个位于城市灰色地带的地址。

……

半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了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外。

“悖论”咖啡馆还是老样子,毫不起眼的门面,门口挂着“今日休息”的牌子——这块牌子似乎从未摘下过。林默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门上的风铃发出几声慵懒而失真的响声。

咖啡馆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咖啡香和旧书的霉味。吧台后面,那个永远穿着一身得体三件套、戴着金丝眼镜的“教授”,正低着头,用一块白色的绒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个虹吸壶。

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林默的到来。

林默径直走到吧台前坐下,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足足一分钟,“教授”才仿佛刚刚忙完手里的活,抬起头,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哦,是你啊,我们的小‘病毒’先生。”他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学究式的慢悠悠,“看你的样子,是成功杀死了‘杀毒程序’?”

林默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早就知道“教授”不简单,却没想到他连自己刚刚才做过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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