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陷阱(2/2)
没有爆炸,没有声响。
粒子束在接触到“锚”身体前一米的位置,就凭空消散了。不是被挡住,而是……分解了。它们被还原成了最基本的信息和能量,然后被这个稳固到极致的现实空间所吸收、同化。
在“锚”的面前,一切超出“常规”的力量,都会被视作“异常”,然后被修正。
“怪物……”一个队员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崩溃的恐惧。
指挥官似乎也意识到了,他们惹上了一个完全超出理解范畴的存在。但他的职业素养还在:“撤退!全员撤退!放弃目标,回收数据,撤……”
他的话没能说完。
“锚”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
就这一眼,所有“人类观测阵线”的队员,连同他们的车辆和仪器,瞬间“凝固”了。他们的动作,他们的声音,甚至他们脸上惊恐的表情,都定格在了那一刹那。
他们没有死,甚至没有受伤。他们只是……被“锚定”在了那个时间点上。像一尊尊栩栩如生的蜡像。除非“锚”解除固化,否则他们将永恒地维持着这个姿态,直到宇宙的尽头。
现在,整个广场上,能动的,只剩下林默和“锚”。
林默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他想逃,但双腿像是在地面上生了根。在“锚”的领域里,“逃跑”这个概念本身,似乎都在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难以实现。
他现在面临一个绝境。
“人类观测阵线”的科技牢笼虽然被破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绝望、更无解的“神之牢笼”。在这里,他修改规则的能力被【法则固化】完美克制。任何试图发动的能力,都会像刚才的粒子束一样,在成型之前就被抹消。
他死定了。
“锚”离他只有不到十米了。它那双空洞的眼睛,牢牢地锁定着他。林默能感觉到,它正在解析自己,分析自己这个“bug”的构成,然后准备执行最终的“删除”操作。
不。
不能就这么结束。
林默的脑子里,闪过苏晓晓的笑脸,闪过“不语”书店里那熟悉的、陈旧的纸墨香气。
他如果在这里被“删除”,那他守护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要活下去!
精神力枯竭,能力被克制,身体疲惫不堪……他还有什么?
逻辑。
他唯一剩下的,就是他作为程序员的、那该死的、深入骨髓的逻辑思维能力。
【法则固化】……固化的是“法则”。它的优先级是最高的。它将一切都还原到最基础、最标准的物理定律之上。
那么,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不需要违背物理定律,却又能造成巨大破坏的?
林默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周围。然后,他看到了那些被定格的、“人类观测阵线”的仪器。
“现实稳定场”发生器。
指挥官说过,它们的工作原理,是锁定基础物理参数。
“锚”的能力,也是锁定基础物理参数。
这两个东西,本质上是在做同一件事!只不过,“锚”是“神”做的,而那些仪器,是“人”做的。
当一个蹩脚的、充满了人类智慧局限性的“稳定场”,遇到了一个完美的、绝对的“稳定场”……会发生什么?
就像你用自己写的、漏洞百出的“hello world”程序,去挑战一个完美运行了亿万年的底层操作系统。
结果只会有一个——程序崩溃。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林默那即将宕机的大脑里瞬间成型。
他不能直接修改规则,但他可以“解释”规则!
“锚”的固化领域,不允许任何“修改”操作,但是,“解释”和“定义”一个已经存在的事物,这算修改吗?
这只是……一个认知层面的游戏。
林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那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精神触角,小心翼翼地,绕过“锚”那如同太阳般煌煌的固化领域,轻轻地、轻轻地搭在了那些被定格的仪器上。
他没有试图去改变仪器的任何物理属性。他只是在规则的层面,为它们下了一个新的“定义”。
一个符合所有物理定律,却又恶毒无比的定义。
“定义:”
林默的鼻血,瞬间喷涌而出。他的眼前一片血红,大脑仿佛要裂开。
“这些‘现实稳定场’发生器,其核心功能,并非‘锁定’物理参数……”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而是‘提问’。”
“它们在以每秒一百万次的频率,向所在空间的所有基础粒子,提出一个问题——‘你的当前状态,符合标准物理模型吗?’”
这个定义,没有改变任何事物的本质。它只是对仪器的“功能”,做了一个全新的、合乎逻辑的诠释。
然而,就是这个诠释,引爆了地狱。
“锚”的固化领域,是一个绝对标准的答案。它告诉范围内的每一个粒子:是的,你符合。
而那些仪器,它们在不停地“提问”。
一个完美的、不容置疑的“答案”,和数台每秒上百万次的、愚蠢的“提问”……
在一个封闭的系统里,这会造成什么?
逻辑过载。
无限循环。
系统……宕机!
轰!!!!
没有火光,没有爆炸。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源自规则层面的巨响,在整个广场炸开。
那些被定格的仪器,瞬间从内部崩坏了。它们不是被炸毁,而是构成它们的物质,因为无法承受这种底层的逻辑冲突,而发生了“概念性湮灭”。它们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既不是金属也不是塑料的灰色粉末。
而这场逻辑风暴的中心——“锚”,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停下了脚步。
它那万古不变的、如同程序般的固化领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它需要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去处理这个由“愚蠢的人类科技”和“狡猾的规则漏洞”共同制造出来的、全新的、微小的“bug”。
就是这万分之一秒。
对林默来说,已经足够了。
在“锚”的领域出现破绽的瞬间,他感觉到世界的“重量”消失了。他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广场边缘的黑暗之中。
他逃了出去。
当他踉踉跄跄地冲出几十米,回头再看时。广场上,那场由他亲手点燃的逻辑风暴已经平息。“锚”重新恢复了那种绝对的、死寂的稳定。它缓缓地转过身,那双空洞的眼睛,隔着黑暗,遥遥地望向他逃跑的方向。
它没有追。
似乎在它的程序里,今晚的“修正”行动,已经失败了。
林默靠在一条小巷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像火烧一样疼。他浑身都在颤抖,分不清是因为力竭,还是因为后怕。
他赢了吗?
不,他只是从一个精心设计的捕兽夹里,咬断了自己的腿,然后侥幸逃了出来。
他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看着这个充满了霓虹灯和阴影的城市。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不是在和什么虚无缥缈的“命运”作对。
他是在和一个拥有无穷计算力、无穷耐心、并且视他为死敌的……程序员,进行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
而今晚,他输得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