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八十一(1/2)
帝国的罗水港,不,如今它已更名为沙国的罗水港了。港口的旗帜换成了沙国的烈日沙漏徽记,街道上巡逻的士兵也穿着沙国制式的铠甲,但海风依旧带着熟悉的咸腥,码头的喧嚣也未曾停歇,只是换了主人。
“德爷,外面……有人要见您。”
一位侍从恭敬地敲响房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鸣德居所的屋内,一身橘红皮毛如同燃烧火焰的鸣德,正独自靠在窗边。他巨大的虎掌中举着一杯清澈的酒液,金色的眼眸低垂,凝视着杯中微微晃动的倒影,仿佛那里面蕴藏着往日的峥嵘与如今的寂寥。巨大的虎尾搭在椅边,尾尖无意识地轻轻点着地面。
“不见。” 鸣德甚至没有抬眼,也没有询问来者是谁,直接挥了挥空着的另一只手掌,语气带着惯常的疏懒与不容置疑。
侍从并未立刻退下,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低声道:“那位大人说……如果您拒绝,就让小的转达一句话……” 他顿了顿,模仿着那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口吻,“‘他来赴约那一杯薄酒了’。”
“咔嚓。”
鸣德手中的酒杯微微一顿,与桌面发出了清脆的磕碰声。他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眸中瞬间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那慵懒的姿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复杂的情绪——震惊、回忆,还有一丝早已沉寂的热血。他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了下去:“……请他进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披着漆黑斗篷的高大身影迈步而入。他身形魁梧,几乎要与门框齐平。来人反手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视线,随后抬手,缓缓揭下了兜帽。
蓬松而略显杂乱的黄金色鬃毛如同阳光编织的王冠,衬托着一张不怒自威的狮面。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如同无星无月的午夜苍穹,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也隐藏着无尽的秘密与重量。
鸣德没有起身,只是用他那双熔金般的虎眸,牢牢锁定着眼前的雄狮。牧沙皇也沉默着,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那双漆黑的眼眸同样毫不避讳地迎上鸣德的目光。
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人就这样静坐着,谁都没有先开口,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海浪声和屋内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一刻钟的时间在无声的对视中缓缓流淌,那是跨越了岁月与国仇家恨的审视,是旧友与宿敌身份的纠缠,是未尽之言在沉默中的激烈交锋。
最终,鸣德率先动了。他抬起覆盖着红毛的粗壮手臂,拿起桌上温酒用的精致瓷盅,动作平稳地在一个空杯子里斟满了清澈的酒液。透明的酒液注入杯中,发出细微的潺潺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局势刚定,百废待兴,陛下日理万机,” 鸣德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将那杯酒缓缓推到牧沙皇面前的桌上,“怎么有此等闲情逸致,来这边陲小镇,找我这个冒险者协会分会会长饮酒?”
牧沙皇漆黑的眼眸扫过酒杯,又落回鸣德脸上,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带着追忆的意味
“若干年前,你作为帝国使节初至沙国,那夜星空之下,我也曾与你说过几乎同样的话。”
那时的他,雄心初显,而鸣德,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帝国八皇子,是帝国名声显赫的帝国四将之一。
鸣德闻言,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些许,他举起自己的酒杯:“是啊,恍如隔世。” 他没有接更多关于过去的话头,只是道
“几年不见,陛下这双眼睛,倒是越发深邃了,黑得……让人望不见底。”
他印象中初见时,这位狮王的眼眸虽然也是黑色,却不像如今这般,仿佛蕴藏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与幽暗。
牧沙皇抬起一只覆盖着金色毛发、布满征战疤痕的大手,下意识地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眼眶,声音低沉:“身处此位,日夜殚精竭虑,窥看人心,权衡天下,都会如此。这……或许也是宿命吧。”
他放下手,目光灼灼地看向鸣德,“自收到你那封决绝的回信之后,我一直在等……等着沙国的铁骑踏平障碍,等着今天,能与你再次对桌而坐的这一天。”
“上次……我们最后聊到哪里来了?”
鸣德闭上眼睛,虎耳微微抖动,似在浩渺的记忆中打捞那片星空下的对话。
“太久了……我也忘记了。” 牧沙皇发出一丝低沉的、带着苦涩的笑意
“但是,鸣德,你应该还记得,你那时答应过我什么吧?” 他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如同暗夜中的闪电。
鸣德睁开眼,金色的眼眸恢复了平日的戏谑,他夸张地挥了挥手,巨大的虎尾甩动,带起一阵微风
“哈哈哈,那不过是醉后的酒话罢了!何必当真?” 他朝着门外提高声音,“来人!把我前些日子剩下的那半坛‘烬阳烧’搬来!”
很快,侍从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酒坛搬了进来。酒坛泥封已开,浓郁的、带着灼热气息的酒香立刻弥漫了整个房间。“这是我藏了许久的宝贝,是顶好顶好的家伙!”
鸣德拍开泥封,亲自为两人满上色泽如熔金般的烈酒
“前些日子,奈特那家伙回海渊国前,我与他共饮了半坛。今日你既然真的来此赴约,我们就把剩下的这半坛,干了它!”
牧沙皇没有立刻去端酒,他只是伸出狮掌,在杯口轻轻扇动,任由那霸道炽烈的酒香随着他的动作涌入鼻腔,仿佛在品味着这酒,也品味着眼前的人和事。
“你知道你的二哥鸣烈,还有你的三哥鸣崖,他们被带到我的王座前时,对我说了什么吗?”
他忽然问道,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鸣德端起酒杯,凑到嘴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我猜猜……无非是恳请陛下胸怀宽广,一定要招揽我重新入朝为官,为沙国效力?”
他嗤笑一声,金色的眼眸里满是嘲讽,“怎么?如今下了‘地狱’,才想起我这号人了?” 他的虎尾不耐烦地从右边甩到左边,显示出对兄弟们的“好意”丝毫不领情。
“地狱?” 牧沙皇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那漆黑的眼眸中仿佛有风暴凝聚,不怒自威的气势让房间的温度都似乎降低了几分,“鸣德,注意你的言辞。你当着我的面也要这样说吗?我实施的是什么恐怖统治吗?苛政猛于虎?我告诉你,再有半月,待新政彻底推行,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民众,无论是原帝国子民还是我沙国儿郎,必将焕发新的生机!”
他的声音如同闷雷,在房间里滚动。
鸣德面对这股威压,却丝毫不慌,他呷了一口烈酒,感受着喉咙传来的灼烧感,才慢悠悠地解释:“我指的是他们俩的感受。身为前朝皇室亲王,却要低下高傲的头颅,去向征服者宣誓效忠……我二哥鸣烈和三哥鸣崖,从小被教导‘正直’惯了。这等屈辱,对他们而言,怕是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让他们难受千百倍。”
他话语中带着对兄弟的了解,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是啊,他也是帝国皇室,却选择对战局不闻不问,百年之后的他又该如何被人传唱,但怕不是早就无人记得他了。
牧沙皇冷哼一声,拿起酒杯,将杯中那如熔金般的烈酒一饮而尽,感受着那股炽热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仿佛要驱散某种寒意。
“兽人四国,本就源于一体,乃是血脉相连的兄弟!谈什么旧朝新王?如今境线已平,战争暂歇,正是该消弭仇恨,休养生息,让这片土地和其上的人民喘口气的时候了。”
他放下酒杯,漆黑的眼眸再次看向鸣德,那深邃的黑暗中,罕见地闪过一丝真切的悸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鸣德……抛开这些虚名与旧怨,你的才能,你的眼光,你的实力,远非你那两位兄长可比。当真……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这几乎是他作为帝王,能做出的最直白、也是最低声下气的邀请了。
鸣德也将杯中烈酒饮尽,灼热感让他金色的眼眸更加明亮。
“陛下不是刚刚才说,要消停一段时间,让百姓休养生息吗?” 他用手背抹了抹嘴角,语气带着调侃,“我一个过气的武将,除了在这港口小镇看看冒险者们的热闹,还能有何作为?”
然而,他的话刚说完,自己却先愣住了。他敏锐地捕捉到牧沙皇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绝非“休养生息”的野心光芒。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难以置信,“难道说……你所谓的休养是假,实际上……已经在准备……”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从牧沙皇那骤然锐利、并且毫无否认意味的眼神中,他已经得到了确定的答案。
牧沙皇猛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几乎将鸣德笼罩。他伸出那只宽厚、布满力量感的狮掌,递到鸣德面前,掌心向上,仿佛托着整个天下的未来。他的声音如同宣誓,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与炽热的疯狂:
“鸣德,何必在乎世人浅薄的评说?!自古成王败寇,历史皆由胜者书写!若你我能携手,重建千年前玄罡帝国的无上荣光,让分裂的兄弟重归一体,让战火永熄于统一的旗帜之下——那么今日所有的阴谋算计,在后人眼中,都将是开创盛世所必需的、堂堂正正的谋划与胆识!”
他那双漆黑如永夜的眼眸,此刻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野火,紧紧盯着鸣德那双熔金般的虎眸:
“鸣德!来吧!与孤共成这不世霸业!”
世界的另一边,深秋的寒意逐渐渗透进树冠之城的每一个角落,但屋内还保持着暖意。迪安正伏在靠窗的书桌前,白色的猫耳因极度专注而微微前倾,几乎要贴在摊开的厚重典籍上。他爪中握着一支羽毛笔,纤细的笔尖在粗糙的纸上快速移动,勾勒出复杂而玄奥的魔力回路与古代符文,旁边已经散落了不少划满修改痕迹的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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