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一百零四(1/2)
焦黑的山谷,死寂无声。原先翠绿的山谷如今只剩下一个直径超过三十米的、深达数米的巨大坑洞,边缘的泥土与岩石在极端的高温与能量冲击下,熔融、结晶,形成一片片狰狞扭曲的、反射着暗哑微光的琉璃体。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浓郁的臭氧气息,以及一种……更深的、仿佛什么东西被彻底“烧尽”后残留的虚无感。魔法残留的扰动尚未完全平息,偶尔有一两道细微的、苍蓝色或赤红色的电芒或火星,在焦土缝隙或扭曲的空气中“噼啪”闪现,又迅速湮灭,如同这片土地濒死的神经末梢在无意识地抽搐。
几刻钟前,远处巡逻的另一支骑士小队捕捉到了这里爆发的、令人心悸的剧烈魔法波动——那磅礴的能量峰值,即使在数十里外,也足以让侦测水晶剧烈震颤,让经验丰富的魔法骑士脖颈后的毛发倒竖。领头的红袍骑士不敢怠慢,立刻率领麾下七八名白袍骑士,乘骑着训练有素的巨型风喙鹰隼,朝着能量爆心疾驰而来。
此刻,他们降落在山谷边缘相对完好的空地上。风喙鹰隼们不安地踱步,锐利的鸟瞳警惕地扫视着这片如同被天灾蹂躏过的土地,发出低低的、带着恐惧的咕噜声。骑士们纷纷落地,踩在酥脆的焦土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领头的红袍骑士是一名面容精悍、有着深褐色皮毛的獾兽人。他头盔下的圆耳竖得笔直,仔细审视着战场。目光扫过那巨大的琉璃化坑洞、周边呈放射状倒伏并碳化的树木、以及地面上那些复杂而恐怖的复合魔法阵残留焦痕……他深褐色的瞳孔中,逐渐被一种混合着敬畏与震撼的情绪所取代。
“‘雷火炼狱’……”红袍骑士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敬,甚至有一丝颤栗,“也只有贡多大人,能将这复合魔法施展得如此……完美而彻底。”
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焦黑的泥土,放在鼻尖轻嗅,又仔细感受其中狂暴后趋于死寂的魔力余韵。
“攻击集中,毁灭彻底,几乎没有外溢的能量浪费……目标的痕迹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对身后的白袍骑士们说道,语气笃定
“看来贡多大人已经得手了。任务完成得非常利落。”
他身后的白袍骑士们大多是刚通过考核、加入骑士团不久的新人,毛色种族各异,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青涩与对强大力量的憧憬。他们闻言,也纷纷松了口气,紧张的神情放松下来,好奇又敬畏地打量着这片堪称“艺术”的毁灭现场,彼此交换着惊叹的眼神。一些人的尾巴甚至下意识地轻轻摆动起来,流露出任务顺利的轻松感。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进一步勘查、或许还要搜寻是否有遗漏的“残渣”需要处理时——
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山谷另一侧的密林边缘,正朝着他们这边,慢悠悠地、步伐有些僵硬地走来。
所有骑士瞬间再度绷紧神经,手立刻按上了腰间的魔杖或剑柄。风喙鹰隼们也发出警惕的尖唳,羽毛微张。但当那个身影逐渐走近,走入阳光与焦土背景构成的清晰视野时,他们紧绷的肌肉又放松了。
深色的简洁劲装,标志性的、异常硕大的三角形狐耳……正是他们刚刚还在谈论的乌袍骑士,贡多。
“是贡多大人!”一名白袍骑士低声说道,语气带着见到偶像般的激动。
红袍骑士也微微颔首,但作为一名经验更丰富的指挥官,他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贡多大人的步伐……似乎有些过于迟缓和平直了?而且,他完成任务后,通常不是会立刻用传讯水晶汇报,或者直接返回复命吗?怎么会这样慢悠悠地“走”回来?
但随着贡多逐渐靠近,红袍骑士獾兽人那敏锐的视觉,捕捉到了一些更不协调的细节。贡多大人身上的劲装,似乎……过于宽松了?像是套在一副缩了水的骨架上。他那张永远缺乏表情的“面瘫”脸,此刻在充足的光线下,显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与干燥,皮肤紧紧贴合着颧骨,眼窝也似乎比记忆中更加深陷。最让他心底莫名一寒的是贡多的眼神——不再是那种空洞的、专注于任务的冰冷,而是变成了一种更加彻底的、仿佛蒙着一层无形阴翳的凝视,直勾勾地“钉”在他们这群人身上,随着步伐的靠近,缓缓移动。
不对劲。很不对劲。
红袍骑士的尾巴下意识地绷紧,毛发微微炸开,但他强行压下那股陡然升起的不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恭敬,试探着开口
“贡多大人?您……看起来,似乎比上次联席会议时……清减了一些?任务还顺利吗?”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对身后的白袍们打了个“保持警惕”的手势。但那些新人显然没能完全领会,大多还沉浸在见到强大前辈的松懈中。
贡多没有回答。他甚至像是没有听到问话,依旧维持着那种僵硬而匀速的步伐,朝着红袍骑士——这个人群中魔力波动最明显、似乎也最“醒目”的目标——径直走来。距离缩短到不足五米。
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如同冰水,瞬间浸透了红袍骑士的脊椎!太近了!这个距离!但他没有任何停步或回应的意思!而且,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焦土与另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血腥气,也飘入了红袍骑士敏锐的鼻腔。
“贡多大人?!请止步!”
红袍骑士厉声喝道,同时猛地向后撤步,右手已然握住了腰间的魔杖。他巨大的獾耳完全转向贡多,捕捉着任何细微声响。
就在他喝问的刹那——
原本慢悠悠的贡多,身体骤然像失去所有关节限制般,以一种诡异至极的、近乎弹射的速度猛扑而来!动作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深色残影!目标明确,直指红袍骑士!
“什——!”红袍骑士只来得及将魔杖横在胸前,激发出一个仓促的魔力护盾雏形。
“砰!”
沉闷的撞击声。贡多干瘪却异常沉重的身躯,如同攻城锤般将红袍骑士狠狠撞倒在地!魔杖脱手飞出,仓促的护盾如气泡般碎裂。红袍骑士被死死压在地上,背后是坚硬滚烫的焦土,他惊恐地瞪大眼睛,近距离对上了贡多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灰败、干瘪、毫无生气,唯有那双混浊的眼睛,死死“锁”着他的脖颈。
然后,贡多张开了嘴。
那绝对不是兽人,甚至不是任何已知生物应有的口腔构造!原本整齐的牙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参差不齐、如同倒插的钉子般闪烁着森白寒光的尖锐獠牙!从牙龈到喉部深处,遍布着这令人头皮发麻的齿列!唾液混合着一种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从齿缝间拉丝滴落,落在红袍骑士的颈毛和护颈上。
“贡多大人!?您疯了吗?!您在干什么?!放开!呃啊——!!!”
红袍骑士的咆哮变成了凄厉的惨叫。贡多低下头,那些可怕的獠牙毫不费力地刺穿了他脖颈处坚韧的皮毛、护甲衬里,深深钉入了他的血肉与气管之中!不是撕咬,更像是……注入与吮吸的固定姿态。红袍骑士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体温、乃至某种更本质的东西,正随着颈部的剧痛和诡异的麻痹感,被疯狂地抽离!他想挣扎,但压在他身上的贡多,力量大得惊人,那双看似干瘦的手如同铁箍,将他牢牢禁锢。他的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视野迅速模糊、黯淡。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超出理解。
周围的白袍骑士们彻底懵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荒诞恐怖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有人则僵硬地站在原地。贡多大人……在攻击红袍长官?用……嘴?这算什么?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惩戒?还是……
“喂……贡多大人他……是不是有点……”一个年轻的白袍兔兽人咽了口唾沫,长耳朵因为极度紧张而紧紧贴在脑后,声音发颤地低语。
“难道传言是真的?”另一个狼族白袍咧了咧嘴,试图用荒谬的猜测驱散恐惧
“我听说有些强者的癖好比较特别……贡多大人他该不会是……”他想说“喜欢男人”,但这场景显然超越了任何“癖好”的范畴。
这句不合时宜的猜测,竟然引来几声极其干涩、更像是神经质反应的哄笑,但笑声立刻戛然而止,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更加恐怖的一幕——
贡多抬起了头。
他的嘴角,直至耳根下方,都沾染着黏稠的、暗红色的鲜血。几缕破碎的皮肉和组织挂在他那可怖的獠牙上。而他身下的红袍骑士,已经停止了挣扎,双眼圆睁着失去神采,身体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紧贴骨骼,呈现出与贡多之前相似的灰败色泽。更令人魂飞魄散的是,红袍骑士裸露的手部,指甲正在变黑、伸长、弯曲,成为尖锐的爪子;他的嘴角也在无声地撕裂、扩大,同样密密麻麻的细碎尖牙从翻开的皮肉下“生长”而出……
“怪……怪物啊!!!”
终于,有人崩溃地尖叫出声。
但已经晚了。
贡多——或者说,占据着贡多躯壳的“那个东西”——那原始野性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下一个鲜活的目标,那个刚才发出哄笑、此刻吓得双腿发软的狼族白袍骑士。
“不……不要过来!”狼族白袍转身想跑,但贡多的速度更快!他几乎是在地面上平移般猛地窜出,再次将猎物扑倒,同样的獠牙刺入脖颈,同样的生命抽吸与转化仪式。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地上那具刚刚“转化”完成的、原红袍骑士的“尸体”,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是同样混浊、空洞,却燃烧着对生命极度饥渴的光芒。它手脚并用,以一种关节反折的、野兽般的姿态从地上弹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扑向了离它最近的、另一个已经完全吓傻的白袍骑士!
“攻击!用魔法攻击!阻止它们!!!”
终于有稍微冷静些的白袍声嘶力竭地吼道,颤抖着举起了魔杖。
几道颜色各异、但大多威力寻常的初级魔法——风刃、火球、地刺——射向正在行凶的贡多和新生的血兽。
贡多被一道火球击中肩部,爆开的火焰点燃了他的衣物,但他仿佛毫无知觉,继续着吮吸。更恐怖的是,那火焰仅仅燃烧了两秒,就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般迅速熄灭,而他肩上被烧焦的皮肉,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只留下浅浅的暗红色痕迹。新生血兽被一道风刃划开了胸膛,没有鲜血喷溅,只有灰败的肌肉组织和类似干涸树皮般的断面,它也只是踉跄了一下,伤口处肉芽蠕动,速度虽慢,但确是在恢复!
“没……没用?!怎么会没用?!”施法的白袍们脸色惨白如纸。这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跑!快跑啊!!!”绝望的呐喊响彻山谷。
幸存的白袍骑士们彻底丧失了战斗意志,哭喊着四散奔逃。有人试图冲向那些受惊后不断扑腾、尖啸的风喙鹰隼坐骑,想要飞离这噩梦之地。但贡多的速度鬼魅般迅捷,他放弃了手中几乎被吸干的狼族白袍,身影一闪,便将一名刚刚爬上鹰背的白袍扑了下来,连同受惊的鹰隼一起滚倒在地,惨叫声与鹰隼的悲鸣混杂。其余鹰隼彻底受惊,不顾骑士的呼哨,奋力振翅,仓皇地逃离了这片被诅咒的山谷。
失去了空中逃生手段,剩下的白袍们只能凭着求生本能,连滚爬爬地冲向茂密的森林,希望能借助复杂的地形逃脱。
然而,这不过是将一场屠杀,从开阔地转移到了更加绝望的绿色迷宫。他们快,但身后的“猎手”更快。贡多与那两三只新生血兽,如同不知疲倦的幽灵,在林木间穿梭、扑击。惨叫声、骨骼断裂声、吮吸声、以及那种令人牙酸的、血肉被迅速抽干的细微“嘶嘶”声,在森林边缘此起彼伏,又迅速归于沉寂。
每一声沉寂,都意味着猎手的队伍,增加了一名新的成员。
当最后一声短促的哀嚎消失在林间,山谷与森林交界处重归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时,焦土边缘,已经静静站立着九道身影。
为首的贡多,经过连续“进食”,他干瘪的身体已经重新充盈起来,恢复了生前健硕的轮廓,甚至皮肤也透出一层不正常的、隐隐泛着暗红的“健康”光泽。他那双眼睛已经变成了红色,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而原始的狡黠。他闭上了嘴,里面密集獠牙便收回,随后他擦掉了嘴角的鲜血,看向一个方向
而他身后的八道身影,则显得更加“粗糙”和“不稳定”。它们勉强保持着生前的大致轮廓和服饰(红袍或白袍),但皮肤毛发稍有灰败、眼珠混浊空洞。它们的爪子僵硬地探出,无法收缩,在阳光下反射着黯淡的角质光泽。它们的嘴巴无一例外地撕裂、无法闭合,裸露的尖牙上挂着血丝和碎肉,喉咙里持续发出低低的、无意义的“嗬嗬”声。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与一种肉体轻微腐败的甜腻臭味,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笼罩着这支沉默的队伍。
它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九尊刚刚雕刻完成的、充满邪异生命力的恐怖雕像。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