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十四(1/2)

夜色如墨,林风低啸。在一片狼藉的战场边缘,傲腾那如同小山般庞大的漆黑身躯,悄无声息地从坚实的大地中缓缓升起,仿佛本就是大地的一部分。冰冷的月辉洒落在他厚重如铠的鳞片上,反射出幽暗而坚硬的光泽。他那双纯白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两盏鬼火,扫视着周围死寂的环境。

“思奇魁所说的位置,应该就是这里了……” 低沉的声音如同闷雷,打破了夜的寂静。他巨大的鼻翼微微抽动,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气味信息。

半蹲下身,覆盖着鳞片的巨爪轻轻插入松软的泥土中,拈起一小撮尚带湿气的土块,在指间仔细揉搓着。

“嗯……泥土里还混杂着一丝极淡的、尚未完全散尽的血腥味……这里发生过战斗,规模不大,但很致命。” 他眉骨紧锁,试图从这有限的线索中榨取更多信息。同时内心深处,他依然很难完全接受,一位长老级别的人物,会真的走上背叛之路。但白天当他旁敲侧击,向思奇魁询问那几个孩子威胁程度体现,对方那闪烁其词、刻意回避的态度,以及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晦暗,都让他心中的疑虑如同藤蔓般滋长。

“脚印……也被刻意清理掉了,几乎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移动痕迹。做得如此干净,是怕被追踪吗?” 傲腾站起身,环顾四周,巨大的尾巴有些烦躁地扫过地面,留下深深的痕迹。他感到一筹莫展,如同面对一团无影无踪的迷雾。他自然无法在地上找到任何行走的痕迹,因为迪安一行人,是搭乘着吼从空中离开的。

“看来……只能想办法混进帝国控制下的附近城邦去打探消息了……” 傲腾低声自语,白色的眼眸望向远方帝国边境隐约的灯火轮廓,一个潜入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酝酿。

与此同时,湿地联盟西南指挥中心,思奇魁独自一人待在自己的军帐内。摇曳的烛光将他佝偻的身影投在兽皮帐壁上,拉得忽长忽短。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根扭曲的骨杖,深绿色的眼皮耷拉着,浑浊的竖瞳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正全神贯注地思考着与光球之间那危险的约定。

‘联盟和部族……绝不会同意举行那种规模的活祭,即使对方是敌人’ 他心中冷笑,‘迂腐而短视!’ 但根据那光球透露的信息,那种名为“石碣”的怪物,恰恰就是在进行大规模生命献祭之后才会产生的副产物。拜伦城的献祭,使用的是雅奇提供的唤术卷轴,目的是为了召唤并控制强大的氪兽;而在夜兰城,使用的则是那位大人的更加直接也更加高效的献祭图腾,纯粹是为了收割海量的生命力。两次献祭,采用的方式和直接目的截然不同,但都产生了“石碣”……

‘共同之处在于……足够的生命数量,以及完整的灵魂献祭仪式……这就是产生石碣的关键条件吗?’ 思奇魁的思绪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般运转着,剥离表象,直指核心。‘既然你想要石碣……’ 一个冰冷而残酷的计划雏形,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恶意的哼笑,仿佛已经找到了破解当前困境的办法。

“父亲……族长说要见您。”

就在此时,帐外响起了伯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打断了他危险的思绪。

“现在吗?” 思奇魁双眼依旧紧闭,但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性。首领和四位族长才召见过傲腾,傲腾归来后虽然看似无恙,但他那双白色眼眸中偶尔闪过的、探究感的目光,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股隐约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

“行,我知道了。”

他平静地回应,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灰蓝色的空间光芒一闪而逝,思奇魁的身影出现在了莫比桑大沼泽深处,龙爪部落的核心区域——先祖神庙。这里是部落祭祀与长老们静修、议事的庄严之地,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的香火与潮湿的沼泽气息。传送阵的光芒尚未完全散去,他就看到了站在阵外,脸色铁青的龙爪族现任族长——他的亲弟弟,思奇槐。

“找我有什么事?” 思奇魁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寻常的会面。他拄着骨杖,缓缓走出传送阵的范围。

“兄长……” 思奇槐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痛心,“你在西南前线,到底还做了些什么?!” 他紧紧盯着自己的兄长,试图从那布满皱纹和鳞片的脸上找到一丝愧疚或解释。

“正常的战备工作罢了。加固营地,调配物资,筹划进攻。” 思奇魁语气依旧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他们兄弟二人平日里实际往来甚少。

“战备之外呢?!” 思奇槐向前逼近一步,声音陡然拔高,“那个献祭拜伦城的事情是怎么回事?!那几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对部族,对联盟,甚至对我都有如此多的隐瞒?!” 他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目光紧紧锁住思奇魁,仿佛在祈求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哪怕是欺骗的解释。

思奇魁捏着骨杖的手指微微收紧,但他依旧沉稳地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态度冷淡得如同面对陌生人。“你都知道了吗?是谁和你说的?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他的反应平静得令人心寒,没有丝毫悔意或是被揭穿的惊讶,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确认。

“你……你竟然真的……” 思奇槐的下颚因震惊和愤怒而不受控制地轻微张开,鳞片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真的做了这些事?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难道你真的要背叛部族?”

“背叛?忠诚?” 思奇魁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鄙夷和嘲讽,“我亲爱的兄弟,你不会真的天真地以为,依靠和那些各怀鬼胎的联盟废物合作,依靠我们部族这点可怜的自以为是的努力,就能推翻帝国吧?你真以为沙国会真心帮助我们?看看沙国的主导居民是什么?依旧是那些毛兽族!排斥我们的,从来就不只是某个国家和群体!但你们却自欺欺人,那源自远古神话的、根深蒂固的歧视与成见,早已刻在了所有毛兽族的骨子里!这种延续了千百年的芥蒂,是你以为靠流更多的血、打几场胜仗就能打破的吗?可笑!”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积压已久的愤懑与狂躁,“我们拥有的这点力量,在真正的伟力面前,是何等的贫弱可怜!如同萤火之于皓月!浅溪之于浩海!然而我们却还在为了这点可怜的力量沾沾自喜,努力挣扎,真是可悲又可笑!”

“你……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思奇槐被兄长这一连串颠覆性、充满绝望的言论震惊得无以复加,完全摸不着头脑。这与他认知中那个睿智、沉稳、一心为部族谋划的兄长判若两人!

“我从未背叛部族!” 思奇魁猛地站起身,高举手中的骨杖,浑浊的竖瞳中迸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光芒,“因为在我成为部落祭司,我就已经感应到了‘真神’的存在!那才是凌驾于一切、俯瞰众生的唯一真神!祂平等地视万物为刍狗,无论是兽人,妖精,异兽,还是后面抵达这世界的人类!在祂眼中皆是微不足道的尘埃!唯有祂的降临,才能彻底颠覆这个早已腐朽、充满不公与偏见的世界!那才是我们一族真正的出路,是超越这悲哀循环的唯一途径!”

“你……你真的是疯了!彻彻底底地疯了!” 思奇槐终于无法忍受,他后退一步,脸上写满了惊骇与决绝,“来人!思奇魁长老忙于战事,心力交瘁,神志不清!需要立刻静养!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

他早已做好了两手准备,话音未落,神庙阴影处立刻涌出数十名全副武装、气息精悍的龙爪族精锐战士,显然早已埋伏在此。

然而,就在战士们准备上前擒拿的瞬间——

“嗡——!”

一股诡异、粘稠、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浓稠黑雾,毫无征兆地以思奇魁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黑雾过处,不仅思奇槐感觉浑身一僵,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缚,连那些精锐的战士们也如同陷入了最深的梦魇,动作变得无比迟缓、艰难,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几个精神力稍弱的士兵,甚至直接双眼翻白,闷哼一声便瘫软在地,失去了意识!

“感受到了吗?我的弟弟……” 思奇魁站在黑雾中央,骨杖顶端闪烁着不祥的幽光,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这便是神只威压的微不足道的一丝体现!仅仅是这样一口气息,没有神恩庇护的凡物,便会陷入最原始的恐惧!这才是……真正的力量,而这力量不过是祂的一次呼吸!”

他缓缓迈步,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在自家庭院散步般,从容地走回到传送阵中。原本散发着淡蓝色稳定光芒的传送阵,在他踏上的瞬间,光芒剧烈扭曲,化为令人不安的黑白两色!

“我们的力量太弱了……弱得根本没有资格称之为力量。” 思奇魁最后看了一眼被黑雾禁锢、满脸难以置信的弟弟,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在接触到祂,感受到那无边伟力之后,我想通了很多事情……也得到了许多,是我们一族终其一生也难以企及的力量……我不想亲手沾染同族的鲜血。所以,告诉首领,别想着来追我了。虽然我最初确实有借助部族力量完成仪式的打算,但现在……木已成舟,我不再需要部族这艘破船了。”

话音落下,他脚下那黑白双色的诡异传送阵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强光,随即连同整个空间锚点一起,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瞬间消失在空气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又过了片刻,那令人窒息的黑雾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思奇槐和那些幸存的伏兵们才感觉身体一轻,重新恢复了行动能力,但每个人脸上都残留着深深的恐惧,那股无法言喻的感觉,是最纯粹的恐惧。

思奇槐踉跄一步,望着兄长消失的那片空无一物的地面,脸上充满了茫然、痛心,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

“兄长……你……你到底从那个所谓的‘真神’那里……得到了什么……”他的低语在空旷的神庙中回荡,无人能够回答。只有冰冷的夜风,穿过石柱,发出如同哀嚎般的呜咽。

次日,一份加盖着首领与四位族长联合印信的急令,伴随着一位神情肃穆、鳞甲上绘制着巫门部落图腾的老鳄鱼,被悄然送至西南指挥中心。整个营地的气氛因此而变得微妙而紧张。

“即日起,西南战区一切指挥权,由巫门部族岚皋长老接管。” 传令官的声音在临时召集的会议上响起,打破了帐内原有的平衡。

新上任的岚皋长老,目光沉稳而锐利,他缓缓扫过帐内神色各异的各族代表,最后在那对年轻的鳄鱼兄弟——伯奇与厄齐身上停留了片刻。他那苍老但依旧有力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我说话向来直接,不会拐弯抹角。伯奇,厄齐,” 他点名道,看着两位年轻鳄鱼瞬间绷直的身体,“你们的父亲,思奇魁,背叛了部部族,背叛了联盟,更背叛了先祖的庇佑。这是经过首领与四位族长共同确认的事实。”

他顿了顿,观察着两人脸上交织的震惊、痛苦与难以置信,继续用平直的语调说道:“即便我个人愿意相信你们对部族的忠诚未曾动摇,但在此非常时期,为了战区的稳定与军心的纯粹,我无法,也不会将你们留在核心指挥层。你们即刻启程,返回龙爪部落,去找你们的族长思奇槐,听从他的后续安排吧~”

伯奇与厄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冲击和深深的困惑。他们默默低下头,握紧了拳头,没有争辩,只是沉声应道:“是,岚皋长老。”

他们确实需要立刻返回部落,他们必须当面问清楚,为何仅仅一夜之间,他们的父亲,就背上了“叛徒”这如此沉重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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